王川工程院院士 王川:我的伯克利商学院之奇遇扒一下金融工程硕士班的内幕(下)

2017-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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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金融工程班里,最重要的几们课程都和金融衍生产品的价格模型有关.有意思的是,在关于衍生产品定价的课程中,突然发现老师让我们学习的论文,"期权价格的跳跃扩散模型",( Jump diffusion model for option pricing)作者是十几年没联系的科大同学寇星罡.寇老师是兰州来的才子加帅哥,风趣诙谐,1991年和我同时离开科大来美国留学,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当教授,现在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风险管理学院的主任.十几年后,发现当年一起厮混的哥们的论文,被奉为经典,让我感慨万千.在

金融工程班里,最重要的几们课程都和金融衍生产品的价格模型有关.

有意思的是,在关于衍生产品定价的课程中,突然发现老师让我们学习的论文,"期权价格的跳跃扩散模型",( Jump diffusion model for option pricing)作者是十几年没联系的科大同学寇星罡.

寇老师是兰州来的才子加帅哥,风趣诙谐,1991年和我同时离开科大来美国留学,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当教授,现在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风险管理学院的主任.

十几年后,发现当年一起厮混的哥们的论文,被奉为经典,让我感慨万千.

在金融领域,期权定价的经典公式叫 Black–Scholes公式,这个公式要用到偏微分方程。公式里面有一个最基本的假设和变量,波动性(volatility).

Scholes就是那个斯坦福大学的教授,诺贝尔奖金获得者,1998年差点倒闭的长期资本管理基金(LTCM)的创始人之一。就是那个曾经宣称自己的基金是一个巨大的吸尘器,要把世界上所有的钢镚都吸进来的老兄.

期权的波动性(Volatility)是一个人为的概念和工具,由于它可以相对简单地让大家计算期权的定价,因此被业界广为接受.

但是市场就是市场,交易价格最终取决于供需关系,取决于衍生产品这个‘毛’所依附的‘皮’,也就是真正基础资产的价格变化,而不是人为定义的‘波动性’的概念的计算结果.

上课时,我最无法接受的是,用模型模拟计算衍生产品价格时,为什么教授要我们精确到小数点后七八位。在期权交易市场上,买入价和卖出价通常相差4-5%或者更多。这样精确计算到小数点以后,在我看来是无聊的纸上谈兵.

我是非常同意巴菲特那句话的,“我情愿差不多对,也不愿精确地错”( I wouldrather be vaguely right, than precisely wrong )

我和一个在纽约投行工作的朋友谈起此事,他直言不讳告诉我,“这些衍生产品的定价模型很多就是扯淡,就是为了忽悠大家一个参考价格,然后到市场上找到一个傻*,卖给他".

我从小就有在课堂上挑逗老师的爱好。我把我的疑问和朋友的原话向教授提出。课堂上先是一小阵哄笑,然后是几秒钟尴尬的沉默。最后教授答到,”你总是需要挣一点钱啊。(Wellyou have to make some money) ”.

我周围的同学,有不少理工科专业的硕士和博士,包括一位来自保加利亚,参加过国家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得奖牌的P同学。上一届的校友中,甚至还有当了数学系的教授,觉得钱太少,辞掉教职投奔MFE.

我虽然离开高科技下海做生意多年,但数学功底还是在哪里。1986年四月六日,全国初中数学竞赛,我是湖北省的第一名.(后来我还在硅谷遇到当年的北京市第一名和四川省第二名)

湖北省人口五千七百万,是保加利亚的将近八倍,所以我自觉和P同学比试数学,毫无压力.

2008年三月份入学时,我见到一个高一届的校友,不到三十岁,即将去高盛工作。此时次贷危机还在不断发展之中,他信心百倍地说,他们高盛的人都认为,房地产的危机不大,不会有大碍.

但我在房产市场的第一线,当时硅谷周边地区,投资房泡沫的破灭极为惨烈,我觉得他没有一线的经验,有点痴人说梦.

接下来的课程学习中,我发现很多同学数学功底不错,但对实体经济太缺乏了解,喜欢沉溺于复杂的数学计算,而罔顾对应的实体经济的本质.

我心里隐约开始质疑,这个 MFE学习班的价值.

六月份开始,K女士就努力帮助学生寻找实习的机会,不断有投行和基金来学校招人。但是招聘的红火程度,似乎随着金融市场的节节败退,每况愈下.

如果说三月份开学时,贝尔斯登被强行并购一事,是天空中的一朵不详的乌云的话,经过短暂地宁静,六月份过后,市场愈发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股市一路下滑。先是房利美,房地美这两房被政府担保挽救,但股票被清零。然后坊间不断传言雷曼兄弟会破产,其股票不断下跌.

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开始准备简历,给一些基金和投行发送。但奇怪的是,周围的同学,不断拿到面试机会,而我,一直没有人理会.

我后来才渐渐意识到,在这些投行和基金公司里,除非内部高层直接引荐,否则他们筛选简历的方式应当是,先看对方是否有数理方面的博士学位,再看是不是来自MIT,Princeton之类的名校,如果你在国际奥林匹克数学或者物理竞赛中得奖,那么他们心中实际早就决定了,面试只是稍微走一下过场而已。保加利亚的P同学,似乎就是这样,毫不费力的拿到高盛的实习机会.

而我,只有两个硕士学位,年纪相对也大了,做生意虽然挣了点小钱,但对招聘方来说,完全不入眼,也许早就把我的简历扔到垃圾箱里了.

看到周围的小年轻都拿到实习的机会,我开始有点失落.

雷曼兄弟终于在九月十五,这个星期一,宣布破产了。这出乎大多数观察家的预测。当日股市下跌4%。但此事最大的冲击是在货币市场基金(Money Market Fund , 简称MMF).

传统的MMF,作为短期存放现金的地方,利息比活期存款高,随时可以存取,非常安全。但是雷曼的破产,导致一家很大的MMF,本金不保,客户存款无法提出,实际被冻结.

这导致巨大恐慌,人们纷纷从MMF撤资。但依赖MMF为日常资金来源的大量实体公司,面临资金链断裂的风险,这正在演化成一个空前的实体经济的危机.

九月份我正好选修了一门关于外汇交易的课程,老师叫Michael Melvin,是在旧金山MellonCapital工作的经验丰富的基金经理,同时在伯克利做兼职教授,我们就叫他麦老师吧.

麦老师人很和善风趣。他给了大家一个统计数字,九十年代以来最好的外汇基金年平均年回报也就8-9%的样子。但是要知道九十年代初三十年国债的利息还在8%以上,所以绝大多数外汇交易的基金,长期看,完全没有给投资者增加实际的价值.

投资者选择外汇基金,主要还是因为外汇作为一类资产,历史上和别的金融资产如股票,债券周期完全不同。所以可以帮助资产配置多样化。但如果对用外汇交易暴富还有幻想的朋友,建议可以搜一下我的公众号investguru里面的老文章,‘千万不要炒外汇,除非你和瑞士行长睡'.

雷曼破产后的几天,外汇市场剧烈波动,流动性大大下降,淡定的麦老师似乎也hold不住了。最搞笑的是一天,我们下午五点钟上课时,他居然被手机打断三次,要跑出教室和公司的交易员讲话。看样子他的仓位也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需要亲自坐镇指挥.

我和麦老师一样,也开始hold不住,进入十月份,我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实习工作机会.

K女士也有些抓狂,九月份以后,她发布在MFE的电子邮件群里的实习机会,大多是和金融关系不强的,编程序打杂的活。我知道她很努力,但这和我的期望值相差太大。我2000年写程序一小时收入就超过100美元,结果折腾了半天,要让我去做多年前就玩烂的技术含量低的杂活?

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对冲基金呢?那些一年就可以赚上亿美元的交易员呢?他们在哪里?

多年后回头看,一切脉络都很清晰了.2001年以后,华尔街把次级房屋贷款大规模地打包成AAA评级的产品,然后在二级市场上高价卖给机构投资者,获得巨额利润。这个经典的庞式骗局,一直到2005年都一直处于上升通道。

随着联储局的不断加息,2005年下半年,房市先在南加州和内华达,亚利桑那开始疲软,2006年底第一批次贷公司破产,2007年下半年开始波及华尔街的投行,2008年上半年贝尔斯登引爆,2008年九月雷曼兄弟的破产终于达到高潮.

这个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实际上和我以前文章里提到的,2004年在加州的”三块馒头”炒房,2005年到亚利桑那州投机房地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产业链上虚假的信用评级,虚假的盈利模式,虚假的流动性,和以此为基础的交易策略的虚假的巨额利润,相关的虚假的就业机会,随着雷曼兄弟的垮台,都已烟消云散。这类业务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也许多年后投资者忘掉伤痛后,新的金融产品又会以别的形式卷土重来,但这不可持续.

金融工程师的工作性质,也就和普通电脑工程师差别不大。但原来对冲基金的那些巨额利润的机会,将荡然无存.

这里还有一个插曲,雷曼破产之前,许多经济学家预测美国经济危机会导致美国国债利息狂涨,相应的国债价格下降。但我那时候就意识到,美国会步日本的后尘,泡沫的破灭将导致通缩和长期利息的下降。九月份当我把这个观点告诉一位教我们信用风险分析的教授时,他皱眉摇头,表示强烈反对.

后面的发展,证明他是完全错误的,美国国债长期利息从2008年九月十五日之前的4.33%一路跌到十二月最低的2.56%。如果雷曼破产前一天,你购买三十年无息国债,到当年年底回报超过45%。同期股票市场则下跌了将近30%.

雷曼兄弟破产之后,由于利息大降,我的房产生意突然火爆起来。我太太一直在我读书时努力地支撑着我们的生意,现在有点应付不过来了。而这边,在金融硕士班,我连一个像样的实习机会都很难找到.

两边的巨大反差,让我慢慢意识到,大势已去。我实在没有兴趣再花时间,金钱,每周去伯克利,完成这个学位。对冲基金的巨额利润的时代已是昨日黄花.

我最终决定退学,并且在2009年一月初,第四个学期开始之前,把这个决定告诉K女士。K女士听说,开始十分惊讶,然后有些生气。她让我和一个投行的老先生联系,劝说我把学业完成。老先生给我重复了一些套话,我感谢他的好意,解释了我的看法.

K 女士见我去意已定,几天后,居然把我的个人电邮从 MFE校友的电子邮件组内删掉,从此关上了我和MFE以及校友联系的大门.

我其实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成就,超越铁托先生,从未怀疑过。只是感叹,把我的电邮这样删掉,损失更大的也许是伯克利的MFE,而不是我.

也许是硕不过三吧,我94年就已经有了材料和计算机的两个硕士学位,08年从伯克利的金融硕士班退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虽然是个失败的尝试,但是我还是深入接触到一些比如债券方面的有用知识,也深刻了解到某些金融理论的伪科学本质。我还是要十分感谢龙老师,鲁老师,麦老师和其他老师的指点.

前面两篇连载发表后,过去几天,不断有朋友私信询问我,是否还值得报名金融工程硕士班.

我觉得答案因人而异。2008年之前的金融业界的巨额利润,已经一去,而很长时间不会再复返了。金融界新的机会,要等待危机的历史在人们记忆中逐渐淡去,要等待新生代的金融机会主义者在适当的时刻,发明一个新的轮子,重新给投资者一个新的‘免费午餐’的幻觉.

历史以后还会重复,正如一个谚语所说,“我们的经验教训是,人们很少真正吸取经验教训"(Welearn from experience that people seldomlearn from exper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