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庚藏书楼 李文田与泰华楼藏书

2017-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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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   斋主按:两月前,广东顺德均安上村李军辉先生来电,言:村里正在建李文田纪念馆,将在馆内布置若干有关李文田生平事迹的文字,初步拟定选择斋主指导的1998级硕士研究生吴丹青在硕士学位论文<清末民初广东私人藏书的历史作用与影响>中所写的有关泰华楼的文字,多方联系吴丹青未果,只好来电询问吴丹青的联系方式,以便征求吴丹青的许可.闻此言,斋主甚为惊喜:斋主与"村民"李军辉素不相识,村里的一个先贤纪念馆选用一位硕士毕业生的文字,且署其名以昭之,此乃学生的荣耀,哪个学生都会无比高兴,是

   斋主按:两月前,广东顺德均安上村李军辉先生来电,言:村里正在建李文田纪念馆,将在馆内布置若干有关李文田生平事迹的文字,初步拟定选择斋主指导的1998级硕士研究生吴丹青在硕士学位论文《清末民初广东私人藏书的历史作用与影响》中所写的有关泰华楼的文字,多方联系吴丹青未果,只好来电询问吴丹青的联系方式,以便征求吴丹青的许可。

闻此言,斋主甚为惊喜:斋主与“村民”李军辉素不相识,村里的一个先贤纪念馆选用一位硕士毕业生的文字,且署其名以昭之,此乃学生的荣耀,哪个学生都会无比高兴,是否征求许可似乎关系不大。

然而,村民李军辉一直在全力寻找作者,以征求其许可,这种尊重作者和知识产权的锲而不舍精神,在盗版和剽窃蔚然成风的今天,令人肃然起敬。

于是,斋主答曰:没有问题,全力支持。斋主欣然联系吴丹青同学,屡试未果,乃嘱李军辉将整理后的文字发来一阅,以便进一步润色。李军辉依约发来了吴丹青同学的文字,斋主阅后,觉得有必要重写。

这并不是因为丹青同学的文字写得不好,而是因为丹青同学所写的文字来自其论文的多个相关部分,在形式上不太适合“会展”。月前,斋主给李军辉发去了完全重写的《李文田与泰华楼藏书》(见下附)。

今日收到李军辉寄来的请帖,邀请参加“李文田纪念馆、李小龙广场落成暨第十一届敬老活动晚宴”,如果日程安排没有冲突,斋主将尽力联系吴丹青同学一同前往矣(七八年前,丹青说要出国,要我帮忙推荐,后来再也没有消息,如果已在海外,则不能如愿了)。

李文田的泰华楼乃广州目前唯一保存的私人藏书楼,此得益于李文田深谙私人藏书楼建筑的秘诀:在住宅之外别建两层藏书楼,以避火烛。抗战时,李文田的“探花第”毁于战火,而泰华楼迄今巍然犹在。

此乃中国古代藏书楼建筑理念的科学见证。斋主撰写《李文田与泰华楼藏书》并非掠人之美,乃为成人之美也。故特附注上述文字,以表彰吴丹青同学的肇始之功,成就均安上村村民纪念先贤之美。

李文田与泰华楼藏书

程焕文

   李文田(1834-1895),广东顺德均安上村人,晚清著名史学家、金石学家、书法家和藏书家。咸丰九年(1859年)会试一甲三名进士(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官至礼部右侍郎,直南书房最久,曾充四川、浙江乡试副考官、会试副总裁官,督学江西、顺天。

平生嗜学不倦,凡经史、诸子、小学、金石、舆地、历算,乃至泰西政学,博涉覃研,咸悉旨要,精于金石碑帖之学,且以元史、西北史地和典章考索精详而著称,所著有《元秘史注》、《元史地名考》、《耶律楚材西游录注》等,其戊子年(1888年)典试江南所取之士江标曾刻《灵鶼阁丛书》,以李文田所著《朔方备乘札记》、《和林金石考》付梓行世。

工书善画,书法唐贤,精严似信本,遒丽似登善,几能乱真,一时丰碑巨制,皆出其手,亦蔚为岭南碑派书法之开创者。

为官治学之余,常游书肆,薪俸大都用于购求书籍和碑帖,穷年搜讨,积书数万,门生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卷七曰:“其邸舍在北半截胡同,几榻之外,维图籍,列椟数十,皆启其钥。

手题书签,长至尺许,下垂如帘,甲乙纵横,密于栉比”;并以诗赞曰:“长笺垂尺密于帘,插架堆床甲乙签,朔乘和林金石考,文园遗稿寄灵鶼”。翁同龢挽李文田联曰:“积感填膺,斯人竟以衡文老;遗书满箧,余事犹堪艺术传”,对李文田的人品和学术评价甚高。

   同治十三年(1874年),李文田以母年高,乃辞官还乡侍奉七旬老母,居广州会垣,主讲应元书院、凤山书院共8年,光绪八年(1882年)丁忧,在家守丧3年,光绪十一年(1885年),回京复职,在粤十年余。

光绪四年(1878年),李文田在广州西关多宝坊河畔筑起一座占地面积约4000平方米的六便过大屋(今广州十五甫小学校址一带),以安顿家人,人称“探花第”。“探花第”西南角另建有一座一正两偏(正厅、左右偏间)两层砖木结构、建筑面积约400平方米的独立书轩(今广州市荔湾区恩宁路多宝坊27号),中有内院,植树种花,伴以门廊、回廊,雅静清幽,南面临水,通恩宁水道,可往返顺德大良,是为李文田藏书之处和会友之地。

李文田在江西学政任上曾购得秦《泰山石刻》宋拓本和扬州马氏小玲珑馆旧藏汉《西岳华山庙碑》宋拓本(断本),乃各取《泰山石刻》和《华山碑》首字,将其藏书楼命名为“泰华楼”,并自题联曰:“大开窗户纳宇宙,闲拂尘埃勘鼎钟”。

《泰山刻石》为秦始皇东巡泰山时所刻,李斯所书,乃秦篆之代表,毁于明以前;《华山碑》原在陕西华阴县西岳庙中,为汉延熹年间所刻,乃汉隶之典范,毁于明季,故此二碑拓本皆为书家推重之稀世珍宝。

戊寅(1878年)仲春,清儒陈澧为“泰华楼”题写楼匾,并记曰:“东泰西岳,秦篆汉隶,如此至宝是谓稀世,谁其得之,青莲学士有大笔兮一枝,与双碑兮鼎峙”。该“泰华楼”匾额至今尚存。光绪中,李文田曾获颁赏顺治帝御制《劝善要言》一部,于是易楼名为“赐书楼”,以纪皇恩。民国初,其孙子曾改称“壁书楼”。然“赐书楼”和“壁书楼”楼名并不为世人所熟知。

   泰华楼藏书以珍稀碑帖最为显著。《泰山刻石》和《华山碑》宋拓本,乃世所罕见。李文田谙熟辽、金、元史事,收藏三朝石刻甚多。元朝都城哈剌和林(今蒙古境内,明初被废,逐渐荒芜)有唐阙特勒碑,合辽、金、元碑刻在其地者共16种,李文田尽得拓本以为考证,世始知有和林碑。

   泰华楼藏书以珍本和秘本著称。徐信符《广东藏书纪事诗》谓:泰华楼藏书“多为人间不经见之珍本,稍有宋元旧椠,而明代野史皆属钞本,多至百种以上,即名贤文集亦皆秘本,多藏书家书目所未载”。

泰华楼所藏禁书秘本均钤有“壁中”二字,意为藏之复壁。周连宽《羊城访书偶记》曰:“清季光绪年间,广东藏书家辈出,城南孔氏广陶的‘三十三万卷楼’和城北方功惠的‘碧琳琅馆’,最负盛名。然城西李文田的‘泰华楼’,若以宋元旧椠及明代史料而论,比之二家,实有过之无不及”。

   泰华楼藏书亦以精谨著称。李文田精于目录版本之学,收藏精审,所藏之书,每书衣均有题识,记其卷数,版刻,或并辩证书中得失,其辩证无不精切,不似其他藏书家只记得书岁月、版刻源流。

徐信符《广东藏书记略》云:“李文诚公(文田),最精鉴别”,“其关于西北地理,考核特精,今已刊行者,皆由文诚公批于书眉中录出。文诚精于目录,官京师时,有《四库简明目录》一部,其简端分录孙星衍廉石居所记,邵懿辰所标注,缪荃孙所校订诸语,颇为详备,原著今犹可见。又著有《四朝书刻纸版考》,于版本辨别最精,惜未刊行,稿本存萍乡文素松氏。文诚于目录版本素为精审,故藏书亦有甄别,与普通收藏不同。”

   李文田卒后,其子李渊硕对藏书细心呵护,泰华楼藏书尚能保存完好。周连宽《羊城访书偶记》曰:“‘泰华楼’以所藏《泰山石刻》和宋拓《华山庙碑》而得名,李氏后人视《华山庙碑》为家传秘宝,文田子渊硕尚能守持不堕,故其题跋云:‘此碑藏吾家泰华楼六十年矣,虽经壬子干戈,乙卯大水,先人遗泽,幸获保存。

光宣间匋斋端方督两江,既得华阴、四明、长垣三本,欲并此而四,数来书以好官作饵,然吾终不忍以此易彼也,子孙宜识斯意’。”

   泰华楼藏书传至第三代李棪斋,因“岁久敝坏”,李棪斋乃“携入厂肆,倩工装褙”,对于“旧经水邑,又苦虫伤,不易修整”者,则决思舍弃。于是,泰华楼藏书日渐式微。

   民国初年,泰华楼藏书开始散出。李渊硕卒后,其子李棪斋(劲庵)曾将《华山碑》宋拓本“押于北京某教授。三年后赎出,又转押于某银行。不久,劲庵复取回,带往香港”,后辗转为香港利氏北山堂购得,即捐赠给香港中文大学,今存于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泰山石刻》宋拓本则下落不明。

   抗战期间,“探花第”大部分被毁,泰华楼藏书的精华被运存香港,其中包括李文田撰《和林金石录》等著作原稿,香港陷落后,损失殆尽。广州沦陷,余书亦有流散,但寄存北京燕京大学的明代野史,幸获保全。

   20世纪50年代初,中山大学教授容庚和周连宽曾赴多宝坊27号访李棪斋,其时“泰华楼”尚在,楼分二层,楼上置珍贵图书,楼下及前楹则列置普通刻本。其后,应李棪斋之约,周连宽曾为前岭南大学选购明人集部及其它明刻本数十种,取价均廉。

20世纪50年代中,李棪斋曾清出水渍损失的图书一大堆,招商承购,依重量计价,周连宽为中山大学选得李文田硃笔批校本一批,其后又选购过史籍一批。周连宽所购以上各书,现存于中山大学图书馆。

抗战时寄存于燕京大学的李文田明代野史笔记,为邓之诚所保存,后捐给中国科学院图书馆。1956年,北京书商带经堂主人王炳昆曾南下广州购得泰华楼藏书数百种,佳本甚多,其中明嘉靖刻本《玉台新咏》正续集为郑振铎所得。其后,泰华楼之宋元旧椠及批校本多由李棪斋取去香港,仅余普通刻本,亦为北方书估尽辇而去。20世纪50年代末,泰华楼藏书已散佚殆尽。

   1989年,广州市政府按原貌重修已部分倒塌的泰华楼,旧貌换新颜,泰华楼重现光彩。1993年,泰华楼被列为广州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成为广州市目前唯一保存的私人藏书楼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