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17岁就跟了先生 孟鹤堂周九良当铺二三事完结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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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庆园里)
穿着戏服的青衣带着凤冠,脸上勾勒着油彩,三庆园里灯火通明。周航坐在戏台边弹着三弦。女青衣手执扇子,唱腔婉转,“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女青衣轻轻唱着,台下坐着很多观众。青衣眼神里写尽温柔,侧了侧身,流畅的甩出小扇,灯火照耀着,逆着光对着九良。
梦回莺转。。。孟回莺转。。这背影有些熟悉,想起那日孟先生挑起窗帘,背对着我身后泛着光,一手执扇的样子。拨动三弦的手渐渐停了下来,旁的乐师捅了捅周航,轻声唤了句:“弹啊,莫出神。”台上的青衣也意识到缺了些什么,轻盈地望了周航一眼。
周航才回过神,原来不是孟先生,叹了口气,手里的弦继续弹了起来。
下了场。师傅缓缓走来带着笑意,用敲鼓的小棍子,擀面杖似的,轻轻敲了敲周航的头。“吓死师傅了,想着哪家姑娘呢?竟连弦子也不弹了。”周航低了低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师傅我错了,没有想着哪家姑娘。”师傅摸了摸周航的头,“没事,即便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师傅帮你说情去。莫非是看上了戏台上的?”“没有啊师傅!”周航急红了脸,满脑子心心念念孟先生哪里还有别人呢。
“师傅。。”周航拉了拉师傅的衣角,“怎么?”“师傅送徒儿的三弦贵不贵呀?”师傅抓了抓脑袋说:“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还是值不少钱的,连同你生辰师傅送你的单皮鼓,起码也是十里八村最好的。”周航抱了抱三弦,低着头没有说话,轻轻抚了抚三弦的弦子,又拨了几个音,这样好的三弦怕是再不能拥有了。
(当铺里)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想来这么大的雨也是没什么人来当铺了吧。前院有写账先生看着就好。雨点不断的落在养鱼的大缸里,这是最近新养的小金鱼儿,大约九良会喜欢吧,我记得他衣服角上绣着小金鱼。孟先生往缸里撒着鱼食,鱼儿本是沉在水下,投食后浮了上来。鱼缸上有片小小的荷叶,荷叶上滚动着水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恋鱼,鱼窥荷,大概就是这样的光景吧。
雨滴落在屋檐的瓦片上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路上的泥水涤荡着行人鞋上的尘土,今日也是悠闲的一天。写账先生缓缓跑来,孟先生收了收鱼食,问道:“怎么了?”“那个小孩子来当东西了。”孟先生取了取扇子,嘴边扬起微笑,总算是来了,这几日不见怪想念的。
孟先生步履生风就从侧门进了当铺,“今天又来当什么呀?”只见周航站在门口半湿着衣服,手里一个大布包,抬着头看着门帘,未曾进门。“快些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孟先生连忙拉住周航的手进了门,虽已是五月,可也不能这样淋着啊。周航的手小小的凉凉的。
周航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抬着头看着门帘上的当字。熟悉的味道越来越近却比平日里淡很多,许是下着雨处处都是青草的味道。孟先生抓过我的手就把我往里牵,是我看错了吗,孟先生在笑。孟先生没戴眼镜,眼睛很是亮。跟着孟先生身后,仔细又看了看他的背影,灰色衣衫怎么也看不够。
由孟先生牵着我就进了当铺,孟先生取来毛巾帮我擦着身上的水珠。“你呀你怎么不打个伞来呢?”周航笑着挠了挠头,说:“出门走得急忘记了。”
孟先生擦到衣扣边的金鱼时停住了手,周航接过毛巾自己擦着。“小航子你喜欢金鱼吗?”周航停下了动作,看了看孟先生,点了点头。门外的雨越下越大,不知回去的时候要怎么办。“我们后院养了金鱼,我去找见我的衣裳给你换上,过会儿带你去看。你淋坏了我还心疼呢,可不能着凉。”顺道揉了揉周航的头发
,孟先生捡起倒在门旁的小白伞往出了后门。
周航掏出孟先生的手绢擦了擦自己的头发,看着手绢笑了笑,继续放在怀里。当铺里黑漆漆的,炉子里烧着火,暖和的很。孟先生撑着伞挑起帘子进了门,随手把伞扔在了门口,说:“回家你就撑着我这把伞。衣服给你拿来了,换上吧。”
周航接过衣服,浅蓝色的一身,孟先生带着周航去了别院,换了衣服。衣裳上也有沉香味,这味道就如同睡觉抱着弦子一样的安心,我自也不知这是什么奇怪比喻。
我比孟先生矮些,长衫穿着宽松很多,需用手提着不然会拖到地上,这可是孟先生的东西。孟先生看到我穿着他的衣裳,戴上了金边眼镜仔细一瞧,夸赞道:“等你再长几年再壮实些,就与我身材相似了。”
孟先生倒了杯普洱给周航,问道:“今日又来当什么呀?”周航接过了茶吹了吹喝了下去,从未喝过普洱,不过好似孟先生很喜欢。罢了罢了,再想这些也无用,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当铺了。可这些话没有说出口,看了孟先生一眼,周航挽了挽袖口,拿起布包给了孟先生。布包比平时大了很多。
孟先生没有进三柜,终是察觉了什么却没有开口,迟疑接过布包但解开了,里面是一把上好的三弦儿。(呜呜呜我的三哥,哭了)自从上次周航说自己是弦师后孟鹤堂就有意去了解了些乐器,为的是周航再来能知道到底当得是什么。周航看了看他的三弦,陪伴着自己数个年头,就这样不再属于自己了。“可以当多少钱?”“先不忙,你先弹一首给我听吧”
周航接过三弦,熟练地弹了个照花台,一手摁弦一手拨,行云流水。孟先生看着周航,平日里就是这样为戏台上的人伴奏的。没有带指套,弹的手生疼生疼的,弹完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弹给别人听可是要收钱的,孟先生准备给我多少钱?”“这衣裳你不是已穿着了吗?”
“这三弦可以当多少钱?”孟先生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让当。”“为什么?”“你是弦师再缺钱也不能当了它”孟先生温柔的声音此时却有些严厉。“小航子你到底是为什么来当东西?”孟先生凑了脸过来歪着头看着我,这眼神比台上的青衣要温柔很多。纵有万般相似,终究不是你。
我张了口准备告诉他,却觉得已经连累了师傅,不能再拖孟先生下水。孟先生挑了下眉,唤到:“不说是吧,那我可不给后院的小金鱼喂食了。”“孟先生怎么蔫儿坏的?”“告诉我吧,我来帮你。”孟先生摸了摸周航的小卷毛(呸,什么小卷毛,出戏了)孟先生揉了揉我的头发。
“那先生来一趟我家吧,正好还能还先生一淘衣裳。先生现在当铺走得开吗?”“那衣裳不用你还,赠与你了,先下应是没什么人来当铺,有写账先生在就行了。”周航看了眼门口的伞,只有一把,有些窃喜,天气也助我。孟先生重新把三弦系在布包里,背在自己身上。“孟先生我自己拿着就好。。”“我拿”
孟先生撑起伞,看了看外面的雨,“可我只有一把伞,你靠我近点儿,站那么远做什么。”伸手牵住了周航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拉,周航被拉到了身边就贴着孟先生。“你要再小点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把你抱起来了。手倒是比之前暖和多了,以后别再雨里淋着了。脸上伤也比上次看上去好很多,以后有事就来当铺找我。”“孟先生。”周航低声唤了句。“孟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孟鹤堂”孟先生自己告诉我名字与我去猜测是不同的。
“孟先生。我帮你拿着扇子,它快要掉了”周航指了指孟先生怀里的扇子。孟鹤堂从怀里掏出来给了他。“一般人我都不给他,小心点儿拿。”
这是第二次拿这扇子了,不同上次这次是正大光明拿的,扇子被孟先生拿的久了接过手来有些暖。扇子味道很好闻,就是先生的味道。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油纸伞上,淋湿孟先生半条胳膊。周航却被好好护在伞下。周航提着大褂路过小桥,周航强忍住没去看那沉在湖底的小金鱼儿。却被孟先生看在眼里。“以后我买几条送你如何?”“真的吗?”
二人就走到了周航家中,把油纸伞收下甩了甩水靠在墙边,孟先生掀起被淋湿的袖子。“先生擦擦吧。”周航下意识掏出手帕递给他。孟先生被淋湿了我却一点都没淋到。“多谢。”孟鹤堂结果手帕就擦了起来,觉得这手帕分外眼熟,“咦,这是我送你那条吗?”“嗯。。”周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想让孟先生知道自己整日里都在琢磨着他。“先生进来吧”
孟先生端详着房屋,不是特别宽敞,但灶台烧着火,屋里明亮温暖,隐约透着一阵草药味,床上躺着周航的母亲,眼窝深陷。“小良子。。”孟先生看向周航,一阵心疼,他这样小就瞒了这样一件事在心里。周航收起桌上的黄纸藏到桌下的抽屉里,若是被他看到整张纸的“孟”字。。。
“咳咳咳,航儿。。我想喝水”周航母亲咳着咳着醒了过来,孟先生先一步周航倒了杯水,扶起周航母亲。母亲接过水喝了起来,抬头看了孟鹤堂一眼。这眉眼可真是好看,忍不住问道:“先生。。可是姓孟?”
“伯母怎知?”孟鹤堂不解为什么她会知道。周航母亲笑着看了周航一眼,道:“他呀整日在家就看着黄纸发愣,我仔细一瞧,每一张上都写满了孟字,还以为他瞧中哪家姑娘了呢。”
“母亲!”心事被说了出来周航只觉有些恼羞。母亲接着说:“哎,可惜他父亲走的急,留下我多陪他几年,只怕是我也快了。”孟先生咬了下唇说:“伯母放心以后我来照顾他,但伯母绝不要说这种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听到那句照顾我,周航低低地喊了一句孟先生。
话中透着无奈、欣喜以及感谢。先生照顾我。。。在这世上除了师傅和母亲,就只有孟先生与我最为亲近,可还是不要麻烦先生了吧,毕竟与我非亲非故的。窗外的雨打在窗户纸上,声音清脆。
寒暄了几句,孟先生就关上了房门与周航到厅里叙话。“先生不用照顾我的,那番话哄骗我母亲就好,先生不必当真。”孟先生眉眼低垂着,没接话却问了句:“九良这就是你要当三弦的原因吗?我不许你当了。”周航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你呀你。我扇子呢?”周航把扇子递了过去。
“拿去崇文铺当了吧,莫在我们当铺当了。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当个五十两,够用一阵子了,给你母亲治病吧。这扇子也从是我父亲在我出生时找人定做的,扇骨是上好的檀木。此外,说要照顾你并非戏言。”
周航忽然就红了眼眶,忍住了没有落泪。“孟先生。。。我。。。”周航急了起来,说话也结巴了,连着说了几句也没讲到重点。“孟先生我喜欢。。。你。。”孟先生有些吃惊,张着嘴看着周航。
周航结结巴巴继续说道:“喜欢你这把扇子上的沉香味,还请先生为了我不要当了。”说出了心里话的周航羞红了脸,双手捂住眼睛。(这个动作和孟先生还真是如出一辙)孟先生不会觉得我是怪人吧。
原来小良子不是喜欢我呀,心莫名还漏跳一拍,孟先生失望的挑了挑眉,松了松领口的扣子。
孟鹤堂眉眼舒展了些,道:“沉香味?你仔细闻闻,看看是不是扇子上的。”声音也欢快了些。周航仔细闻了闻扇子,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其实沉香味是我身上的,不是扇子上的,许是扇子跟着我久了也沾染了我身上的味道。”孟先生推了推眼睛,“不信你过来闻闻。”
周航扑了过来,抱住孟先生仔细闻了闻,乘机用手揽住孟先生的腰。“原来真的是孟先生身上的味道。”孟先生唤了句:“下来。”周航才松开了手。“那现在还喜欢这把扇子吗?”周航小声嘀咕一句:“喜欢的是先生啊。”
孟先生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周航的头。正了襟,说:“还是拿去给你当了吧,给母亲治病。”“不行,先生的东西我不能当了。”
“罢了罢了这里有十两银子,赶紧拿去用吧。这扇子就送给你了,算是定情信物。”“定情信物?!”“没什么,你听错了。”
孟先生咳嗽一声说道:“三弦不准当了,还有那单皮鼓和铙钹我给你赎回来。还有一样”
“什么?”周航抓了抓脑袋,不记得还有当什么。
“左肩下五寸的地方归我了。”
(三十年后)
姑苏河畔,划着乌篷船的老人,听着游客闲谈。
“听说三庆园里有位名角儿,从前是弹三弦的乐师,后来辗转唱戏去了,唯独喜欢那有间当铺里的三掌柜,日日都要去当东西呢。”
“哎哎?我听说的却是,那三掌柜喜欢那角儿,回回角儿唱戏他都在那台下坐着,下了台就领着他回家呢。”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倒是听说过。那三掌柜俊逸出尘,四十多岁却未曾娶妻,络绎不绝的女子去当东西只为的瞧上他一眼。可。。。”
“可什么?”
“可那三掌柜件件衣衫扣子边上都绣着一条金鱼儿。”
番外:
“先生先生你又忘记给鱼喂食了!”周航用戏腔唱着。
“先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那些女子都排着队等着当东西呢!不出去见见吗?”
“不见了不见了,你若是不高兴我便不见了。”
“先生!”“嗯。”“我教你弹三弦吧。”“好。”
最终我成了青衣,先生变成了我。
【完结撒花】
终于写好了全文。不想写太悲的东西。
今日份的甜句:
铜雀春深锁着我的周九良。
上至碧落下至黄泉。碧落是周航,黄泉是周九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