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可可西里 在可可西里等待一个夏天

2018-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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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时间不像都市那般争分夺秒,看似缓慢地流逝,改变在日积月累中一点点发生.龙周才加的时间感,有时候是按块分布的,巡山是一块,救助藏羚羊是一块,对外科普和帮助游客是一块.电影<可可西里 在可可西里等待一个夏天只要上去了(龙舟才加工作的保护站在海拔更高的地方),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总有事做,有时候脑子里的事太多,连高原反应头疼欲裂都被挤了出去,顾不上了.有时候是按秒分布,在安静中,在沉默中,时间像燃烧的烟头上的卷纸,深吸一口气,这一秒过去了,下一秒席卷而来,仿佛被吞噬的是自己-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时间不像都市那般争分夺秒,看似缓慢地流逝,改变在日积月累中一点点发生。

龙周才加的时间感,有时候是按块分布的,巡山是一块,救助藏羚羊是一块,对外科普和帮助游客是一块。

电影《可可西里 在可可西里等待一个夏天

只要上去了(龙舟才加工作的保护站在海拔更高的地方),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总有事做,有时候脑子里的事太多,连高原反应头疼欲裂都被挤了出去,顾不上了。

有时候是按秒分布,在安静中,在沉默中,时间像燃烧的烟头上的卷纸,深吸一口气,这一秒过去了,下一秒席卷而来,仿佛被吞噬的是自己……

电影《可可西里 在可可西里等待一个夏天

可可西里,4.5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4600米以上,最高达到6860米,这里是 “野生动物的天堂”“人间净土”,也是“人类生命的禁区”。龙周才加从16岁起就来到了这里,在生态保护一线工作了13年,岁月在巡山的路上、在藏羚羊的身影里闪光而过。

电影《可可西里 在可可西里等待一个夏天

“最好的青春年华就放在那里,挺好的,起码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些时间是浪费。”

少年远行

@文

本刊记者 朱玉芳

龙周才加的家乡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囊谦县,2006年,他初中毕业,听说可可西里管理局在玉树招聘管护员,没想太多就报了名。那年一共招了五个人,龙周才加被分配到了五道梁保护站。

刚过去的时候,五道梁整个保护站总共就五个人,周围没有民居,附近有个养路段,除了工作人员和养路工人,很少能见到别人。

离五道梁保护站大约15公里的地方,是五道梁镇。说是镇,其实也很小。除了驻扎部队,电站、气象站,几个小卖部和饭馆,其他便没什么了。

龙周才加本身是藏族人,习惯了高原生活,适应环境没大问题。然而寂寞啊,对一个16岁的少年来说,在这个跟热闹沾不上边的地方,太难熬了。“没人跟你聊天,想说话也没人说得上。”

站上没有水,没有食物,隔一两个星期,龙周才加就会去镇上拉点水,通常100公斤水能够满足保护站一周的需要。格尔木离五道梁保护站有200多公里,那时候站上只有一辆车,油料也紧张,一两个月回去一次。

“下去最多是洗个澡吃个饭,第二天第三天差不多就回了,回来的时候要带上接下来要吃的用的。”

龙周才加喜欢游泳,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放学后和同学一起去河边。工作以后,长时间在吃水都紧张的地方生活,对水的渴望或许比常人更多一些。现在对他来说,有时间到格尔木的游泳馆去游个泳,可能是唯一的娱乐项目。

电呢,靠发电机,一天中最多够用八九个小时,最大的功能是照明。站里有两台电视,一大一小,为了省电,平常都不敢看大电视。

冰箱也有,主要是夏季存放一些肉类,给救助的动物。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候室外就是天然冰箱,冬天取暖用煤炭烧炉子。

艰苦归艰苦,但龙周才加来这,也不是为了享福。在保护站,主要的工作是反两盗——盗猎和盗采。

可可西里巡山队每年都会组织大规模的巡山。在广袤的“无人区”,夏日沼泽泥泞、大河拦道,冬季冰封雪冻、哈气成霜,巡山的路途“说不累,就是说假话”。

每次巡山都刻骨铭心

夜晚驻扎在山里,龙周才加总能听到帐篷外头的动静。有时候可能是熊抓了一把帐篷,有时候可能是狼在帐篷外转悠,薄薄的一层布,隔开里外,两边在安静中沉默地对垒。

“太安静了,一望无际的地方,动物从哪里走到哪里我都能听见,可能它的心跳我都能听得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真的太安静了。”

有时候晚上睡着了,第二天早起在雪地里看到脚印,巡山队员们才知道前天晚上至少有七八只狼从旁边经过。

但是在可可西里,比动物更危险的是人。“只要有20%的利润,盗猎者可以不要命地去挣钱。”

2006年龙周才加成为一名巡山队员的时候,盗猎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2009年以后几乎不再听到盗猎的枪声。

但在90年代到2000年初,可可西里盗猎最猖獗的时期,由藏羚羊绒制成的“沙图什”批巾,在欧美可以卖到5万美元一条。

90年代初,青海玉树治多县县委副书记索南达杰带领民间志愿者在可可西里打击盗猎、保护濒危物种最终壮烈牺牲的故事,影响了很多人,龙周才加也是其中之一。

每次去巡山,有时是7个人,有时5个人,从来不会去双数。在可可西里,人们觉得单数是吉利的数字。

龙周才加第一次去巡山,是工作一年后。春天还是夏天他已经记不清了,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上山,他就打瞌睡。海拔高紫外线强,坐着车里晕得东倒西歪,同行的队员一看他打瞌睡就掐他的腿,一开始他觉得烦,怎么睡觉也不让睡?

当时带队的队长跟他说了一句话,“现在不看山,不记路,要是最后只剩你一个人活下来,你靠自己出得去吗?”

听到这句话,龙周才加瞬间就清醒了,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我看过索书记的那部电影,也听过许多老队员讲的故事,每次进山前他们都说是要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因为什么时候掉下去不知道。”

虽然这话有开玩笑的成分,但是只要进山就有危险,不光是盗猎分子,巡山队员还要跟大自然去抗衡。

夏天遍地沼泽,巡山队员们经常面对的状况是,救出深陷泥潭的车子。出发时穿戴整齐,没过两天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满身泥土,但是没有人会在旁边站着休息,事来了,大家都抢着做。

到了晚上湿了的裤子脱下来放在地上,第二天早上裤子能立起来。“没办法,只能穿着,用身体的热量去捂干。”

冬季藏羚羊的毛绒更加金贵,地面形成冻土,车子哪里都能跑,更有可能出现盗猎者。一进山,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一直在行走当中,有时候晚上到达驻点,实在没力气搭帐篷了,大家就在车里睡。

冬季可可西里的气温能到零下40度,车里漏风,第二天早上起来,脚都冻得直不起来。风餐露宿,爬冰卧雪,龙周才加说,许多老队员都患上了腰间盘突出、关节炎、胃病,身体都是歪着的。

“经常有人问我,哪次巡山印象最深刻?没有,每次都是刻骨铭心的。”

和藏羚羊的亲密接触

龙周才加的微信头像是他与一只藏羚羊,他低着头嘴里衔着一颗小草,小羊抬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这是有一年来保护站的志愿者用相机捕捉到的画面,龙周才加很喜欢。

每年5月中旬,可可西里保护区的藏羚羊在太阳湖、卓乃湖一带迁徙产仔,等到七八月的时候,母羊们再带着孩子从卓乃湖回迁,与公藏羚羊合群。

产子迁徙的路途中,藏羚羊要跨过横亘在高原上的青藏公路。夏季青藏公路每天车流量大,除了成吨的重型卡车之外,还有大量的自驾游车辆。五道梁保护站位于公路附近,其中一个主要职能是保护藏羚羊顺利完成迁徙。

可可西里有四个保护站,不冻泉保护站、索南达杰保护站、五道梁保护站、沱沱河保护站。不冻泉保护站和沱沱河保护站在可可西里的两边。在卓乃湖核心区还有一个季节性保护站,每年6月负责观察藏羚羊生产状况,提供救助。

“四个保护站的工作性质是不一样的。像五道梁,每年要统计藏羚羊迁徙的数量,去的时候母羊有多少只,回来母羊带着小羊有多少只。索南达杰保护站主要负责救护野生动物。”

迁徙过程中不是所有的小羊都能活下来,有可能被野狼吃掉,也可能身体虚弱支撑不了长途跋涉。

需要人为照顾的小羊,工作人员会把它们带到索南达杰保护站,先要喂牛奶饲养到长大,然后慢慢放到大环境里让它们吃草,最后回到羊群中去。

2013年起,龙周才加调整到索南达杰保护站,有更多时间和藏羚羊在一起相处。“小羊嘛,很粘人的。你给它喂了一口奶后,你去哪儿它就会跟着你,我要是老远地走过来,它就远远地一直看着。一挨近围栏,它会跑过来,一直舔我的衣服裤子。”

从1996年,可可西里保护区成立,经历二十多年,一代代可可西里巡山队员接力用生命和青春守护着这片土地,可可西里的藏羚羊从不足两万只,到现在统计有六万多只。

“我刚去的时候,公路沿线看不到藏羚羊,偶尔有两三只,现在公路的沿线都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藏羚羊。每当看到藏羚羊悠闲地去觅食,感觉自己吃的这些苦一下子变得很小,疲惫就没了。”

进山的时候,一些野生动物会跟在车后跑来跑去,车停了,它们就跑到车前张望,龙周才加和队员们想,会不会这些动物知道我们在保护他们?

“我是藏族人,藏族人是游牧民族,吃的喝的都是大自然给的,保护生命、保护大自然,是我们从小就懂得的。人生只有一次,能够救助一个生命,它活下来,长大了,它的子孙后代延续下去,我的子孙后代也可以看到。”

我一生也没想过能到北京来领奖

作为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可可西里管理处索南达杰保护站副站长,龙周才加获得了2019年第23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

“我一生中也没想过能到北京来领个奖。”在颁奖现场,龙周才加仍然觉得这些就像一场梦。

领奖的前一晚,龙周才加的弦儿绷得紧紧的,领完奖后去直播间做访谈,他甚至紧张到问,能不能不上台?

“我愿意干工作,但是不喜欢说太多话。这是可可西里的荣誉,几代人用生命、青春和汗水换来的,不是一个人干出来的。我觉得我是替大家过来领个奖,给大家看一看首都北京。”

能代表大家来领这个奖,他也很自豪。获奖后,龙周才加给爸妈打了电话,父亲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骄傲。但他知道父亲心里肯定是挺高兴的。

2017年7月7日,位于三江源国家公园长江源园区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可可西里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成为青藏高原首个世界自然遗产地、中国第51个世界遗产。“这些都是自己去见证的,努力的,因为有自己的一份在里面,所以觉得特别自豪。”

见证了可可西里的变化,龙周才加觉得自己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年纪大了。今年30岁的龙周才加还没有结婚,哥哥姐姐都已经有孩子了。

“我觉得不太着急,家里人比我着急。要是实际两个人在一块生活,我的工作确实是个问题,陪伴家人的时间会少一点,可能会找一个支持我工作的人。”

“有时候格尔木的夏天是怎么过的,我都不知道。从站上下来,绿叶刚在长,回到站上待上两周,下来再看树叶都长好了,接着进到山里,站上再跑跑,回格尔木一看,差不多树叶就掉了。夏天是什么样子都忘掉了,老家的夏天特别美,夏天就特别渴望回家,但是夏天是我们最忙的时候。”

这13年里,龙周才加回家过了两回夏天。在草原上搭帐篷,陪陪家人,和同学朋友聚会,唱歌跳舞。没回家的时候,他惦记家人,给家里人发照片,在沼泽地里“挖车”之类的从来不发。

2013年左右,他在QQ上发了一些照片,被家人看到了,父母一通电话打来问怎么回事,不是说没那么辛苦吗?

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他看队友们发在群里的微信,今天谁去巡山啦?身体怎么样?这样那样的事情,他也放不下。

从16岁到现在,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可可西里,龙周才加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了。“没想过不干了,它可以放弃我,我肯定离不开它。”“在小角落里做好一线的一个守护者,我觉得挺满足的。”

索南达杰保护站现在有13个工作人员,一半多都是90后,其中还有三个是女生。龙周才加开玩笑说,“我89年的,算90后不?”

年纪差不到两三岁,工作经历却差了十几年,龙周才加觉得,不同的是现在的90后都上了大学,见多识广,小伙子比他刚来的时候还勤快,相同的是他们和他当年一样,都是因为向往才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