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罗嘉良 【陇尚记忆(15)】露天电影:流金岁月里的光影余味

随着有线电视、家庭影院和网络的普及,电影已经开始走进千家万户。现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足不出户就能看到各种院线大片,梦想已经成真。然而,我的电影不是梦,如烟往事历历在目。

以前,看露天电影几乎是我们民乐农村的孩子们唯一和现代文明接轨的娱乐行式。像我这样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又是在农村度过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人,难得还有比看一场露天电影更巨大的幸福了。我是在看露天电影中渡过的童年。

那个年代,举国上下都沉浸在对电影的迷恋之中。露天电影为老百姓,特别是给我们同龄人带来无数的梦想和快乐。以前的农村很穷,村里是没有电影院的,所以村里要放电影的话,只能是在一块空场子上栽两根木杆撑起一面白帆布,正反两面都有观众,就这样,一晚上的热闹全集中在这块场子上了。

上映的若是喜剧片,便常有一阵阵一点也不吝啬的笑声哗然而起,一晚上的高兴;若是悲剧片,又往往很容易博得心肠慈善的女人们串串同情的眼泪,一晚上的悲凄。

那个时候,农村里还没有电视机,很多村子连电灯也没有,收音机就是高档的家电,因而电影越发显得珍贵了。看一场电影很不容易,一个公社有三十多个村子,却只有一个电影放映队,三十多个村子只能轮着来。就算电影放映队每天马不停蹄轮着放吧,也得一个多月才能轮着一回。

要是再除去休息日,电影机坏了,没有拷贝等意外情况,所以,能看上一场电影,我们小孩子真有如过年一般兴奋。当时,从事电影放映也成了众人羡慕的职业。小时候的我,就很希望长大了能当一名电影放映员。

当轮到我们村子放电影的时候,放映队就会从公社派人捎信或打电话通知,村子里就会早早地派人去接。每每这时,我们小孩子若是能有幸被允许和赶牛车的大人一块同去,便是最大的荣幸了。往往是,太阳还没有落山,一辆牛车上坐着几个小孩子,外加一个大木箱和两根长长的竹杆,赶车的大人慢悠悠地扬着绳鞭,就把盼望了一个多月的电影拉回来了。

牛车一进村子,就会有很多小孩子跟着车子一边跑,一边欢呼,“电影来了,电影来了!”。这些东西往村子中间的场子上一放,很快,各家的大小长短不一的凳子、椅子便错落有致地排满了场子,就有小孩子在椅子上盼望着天黑,盼望着往往是姗姗来迟的电影放映员能早些到来。

记忆里,哪一天晚上要放电影了,那一天就都是快乐的。从知道今晚有电影的消息起,我就能很听话地被母亲哄着老老实实地睡午觉了。要不,一吃完午饭,早就溜不见影了。就为了晚上看电影时不至于打瞌睡,不得不睡那令人讨厌的午觉。

下午,大人们一收工,各家也都早早地准备晚饭,争取在天黑之前把饭吃完,因为天一黑,电影就要开始,而看不到头,那可是十分遗憾的事啊。等到发电机的声音开始轰鸣的时候,电影场上早就坐满了人。常常在临放映前,生产队的队长总是要用话筒说几句话,或是第二天的工作布置,或是党支部的会议通知,还有必不少的,就是感谢电影放映员,我们已经是急不可待了。

然后是放映员再说,还没有出来看电影的同志请赶快出来了,电影马上开始,今晚放映的是国产故事片×××”。这一声招呼,就像是最后通牒,要是此时还有那么一个两个没来的,你会看到,他们一定是扛着或拎着长凳或椅子跑来的。

那时候,我们小孩子们最爱看的就是八一电影制片厂拍的影片。只要看到片头映出那颗闪闪的红星,我们就会欢呼跳跃,因为只要红星出现,那么就一定是打仗片,而要是哪一回看到了那颗闪闪的红星却又不是打仗片时,就会伤心不已,就会纳闷不已,怎么回事?怎么可能?那一晚,就会难过不已。

电影开始了,全村男女老少几乎都聚齐了,熙熙攘攘,议论纷纷,起起伏伏;也少不了外村的年轻人和半大孩子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嬉嬉哈哈。人们说东扯西的,家长里短的,眉来眼去的,口角相加的,怒目相向的,凡所能想象出的,无所不有。不管放映员怎样请求大家安静,也不管维持秩序的民兵们不时把长长的木棍、竹竿扫向头顶敲起血泡和疙瘩,因为那毕竟是每个村庄难得的喜庆节日啊。

在没有电影的夜晚,大人们尚可以打牌、下棋、喝茶聊天,年轻人在恋爱的也好打发夜晚,最惨的莫过于我们小孩子了,玩够了古老的“捉迷藏”,玩够了传统的“丢手绢”,唯有电影看不够。还有什么能比一个多月才有一次的电影更吸引人呢?虽然是露天的,冬天里要顶着冷冷的风,雨天里要冒着凉凉的雨;虽然没有立体声的音响效果,坐远了坐近了听起来都不一样;虽然每部电影的放映过程都得最少停顿四次,换片;虽然有时放的是宽影幕的影片而放映员却忘了带广角镜头,银幕上的人全都细高挑个,象是在哈哈镜里,我们一样兴致很高,一样看得忘乎所以、津津有味。

有时候,电影队租到一部好片,而租期又短,便往往一个晚上连续到几个村子放,要是看的是第三场或第四场,往往要等到夜里三四点钟,待到看完电影,天就亮了。

总之,不管怎样,就是刮风下雨,就是三更半夜,就是已看过两三遍的影片,就是那模不着门道的南腔北调的戏剧片,都会有最忠实的观众。一部电影放完了,就会留下许多的话题,对电影里人物的评论,往往要持续三四天,就好象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就好象才刚刚发生,一直是那么兴致勃勃,冲淡了没有电影的日子里的单调和无聊。

也情愿,黑灯瞎火,赶好几里的路到邻近村子看一场新片(没看过的即为新片),或追随电影放映队再看一次已经看过的片子,所以有些影片,像《渡江侦察记》,像《地道战》《地雷战》等等,看过多少遍已经记不清了,以至其中情节,至今记忆犹新。

那个年代已经远远地去了,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和生活条件的提高,看电影已不再是奢侈的享受,可以随心所欲,想看就看,然而,使我感到遗憾的是,直到今天,我却再难觅童年时看露天电影的那份热情、幸福,那份情趣和快乐了,尽管这四十年多年来我曾一次次努力寻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