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剧丁果仙牛桂英走山 牛桂英回忆丁果仙大师

我同丁果仙在戏剧舞台上先后三次合作二十多年的时间。我们俩不仅是戏剧舞台上的伴侣,而且在长期的同甘共苦的舞台生涯中建立起浓厚的友情。虽说在称呼上我俩似乎是同辈,实际上无论从年龄到艺术,她的确是我的老师和前辈。

我俩第一次合作是一九四四年前后在张家口演出。我当时十八九岁,丁果仙同志早就以"果子红"的艺名在晋剧舞台上闻名了。那个时期,我俩合演过《清风亭》《八件衣》《九件衣》《四进士》《芦花》等戏,是很受群众欢迎的。

第二次合作是一九五○年在太原,当时我所在的剧团在北京,老丁一再邀我回山西同她演出一个时期。我来到太原和她就在现在的大中剧院合演过《坐楼杀惜》《走雪山》《桑国会》《四郎探母》《女忠美》《蝴蝶杯》等戏。

随后,我又到阳泉呆了一段时间,便返回北京。一九五一年,丁果仙给我写了一封信,并派马守成赴京邀我返并。她的信写得十分热情,并且一再叮咛,一定让我回山西和她配戏。我们又开始了第三次合作。这段时间较长,配戏也较多。

她没啥文化,但有股子倔劲,在钻研剧情揣摩人物性格上很能吃苦,很下功夫,表现得很刚强,颇有男同志的性格。她戏路很宽,什么戏都能演,演什么人物都行,演啥像啥。这个时期我俩演出过的传统戏那就很多了,如大家熟悉的《打金枝》《算粮》《明公断》《卖画劈门》《投县》等等,除此之外,还演出了《小女婿》《艺海深仇》《刘胡兰》《丰收之后》等现代戏。我俩还演过反串《二进宫》。

我在二十多年的配戏中感到她有这样几个特点:老丁演戏中十分认真,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塑造人物上。她演的人物有个性、有特点、有创造。她既能演庄重、威严的唐代宗,又能演潇洒、豪迈的李太白,也能演憨厚、善良、耿直的老家人,还能演《小女婿》媒婆陈快腿和《丰收之后》里的五保户老大娘,人物性格天壤之别,形象却塑造得惟妙惟肖。

她的演出,从不受老腔老调限制,而是个声(声腔)、情(内在感情)、态(外部形态)三者并重的有创造性的优秀演员。

在表演上,敢于突破程式大胆创新。一般人演戏,未上台两个人总要把戏对一对你唱什么,我说什么,在哪儿有什么动作都是丝丝紧扣的。老丁就不是这样,她在底下跟你也对戏,可是一上台,激情一来,把很多在生活中观察或体验到的东西,即兴搬上舞台表演,一激动唱词能加许多虚字眼或者改词换韵,有时候弄的和她配戏的人简直无法招架。

因为她很多来自生活的即兴表演,在情绪、情感和动作上给对方以很大的刺激,能够促使你挖掘很多内在的东西。

刚开始不习惯,后来,互相默契、配合都摸透了,就很自如了。在表演上怎么衬她,怎么扶她,"交口"怎么接,都心里有底。比如《蝴蝶杯》中《打子》这场戏,田玉川回到府中,说了句"参见爹爹",一个"家伙点",把田云山同这几个人的情感一下子扭到帅府查案这个共同关注的问题上,然后,田云山问:"儿是玉川?"玉川答:"是儿。

""你回来了?"田云山见儿子回府,百感交集,怒不可遏,在一声"唉"的长叹中,骂了一句"奴才"紧跟着一记耳光,便开始了"田云山我怒发冲冠……"这段介板唱段。田云山的这一个耳光,把田玉川打到田夫人的身后,打出了三个人此时此地三种不同的心理状态和表情动作。

在唱腔上,不死守板式,不沿袭老腔老调,始终坚持以人物设腔。老丁本身的条件好,音色、音量都好。但这并不是形成丁派唱腔的主要根据。在唱腔上,博采众长,丰富自己,以己之长,以情设腔才是她的长处,她的唱腔吸收了前辈名须生"说书红"的刚劲铿锵的长处,使得她形成了自己唱腔的特色。

老丁不仅吸收晋剧前辈艺人的东西,还向其他兄弟剧种的名老演员学习。她演的《四进士》里的宋士杰,就曾受到马连良先生的指点。老丁在唱腔上是很下功夫的。我俩演《走雪山》,她演的老家人,就那一句叫板"姑娘请请请起,老奴我担待不起……"是场场压座、讨彩的名句。

丁果仙  牛桂英《走山》

从我一九五一年回到山西和老丁同台演出,到她逝世,我俩同甘共苦走过二十多年的生活道路。一九五二年我俩一块参加了第一届全国戏曲会演,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中央首长看了我们演的晋剧优秀传统戏《打金枝》,敬爱的周总理亲自给我们发了奖。

一九五五年我俩又一块到了长春电影制片厂把《打金枝》搬上银幕。一九五六年先后去朝鲜慰问亲人志愿军。一九五九年又同去福建前线进行了慰问演出。没想到这样一位优秀的演员,竟被林彪、"四人帮"集团迫害致死了。

如今,天变了,地变了,人妖搞清了。我知道老丁此刻是欢欣的,因为党没有忘记她,人民没有忘记她。老丁是山西人民衷心爱戴的演员,是著名的晋剧表演艺术家。她留给下一代的艺术珍品,将永远在人民心中闪光。(写于1982年7月)

此文收录于纪念丁果仙一百年文集《晋韵流芳》一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