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面具 隐喻在昆仑奴面具背后的爱恨情仇(三)
大明宫,处处洋溢着被艳丽的色彩装饰的气派豪华的喜庆。我望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那一天,我打扮成一个仿佛最美丽的新娘,盛装之下,华丽的宫廷装,丝丝隐隐约约的憧憬,向往,和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那是长安城最为耀眼的一日,眼见母亲对我的宠爱。
她召集长安几乎所有的轿夫都抬她送给我的嫁妆,全城的人都停业一日聚集在大街两旁观看。据说,当时单是被从天而降的密密麻麻的铜钱和苹果什么的击中并立即给埋进去活活憋死的市民都不计其数,场面壮观程度可想而知。后来因为那些东西量实在太大,难以及时清理干净,日子一久,都在街头烂掉了。所以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整个长安城上空就都笼罩在那种果肉发酵散发出的醉人的果酒气味当中
我的母亲严厉地对我的丈夫说:“薛绍,你知道太平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公主是我一生的精血,除大唐社稷之外全部的想念。你懂吗?”
“微臣明白。”
我不喜欢母亲对他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我的出嫁好像是我丈夫不得不背负起的一个额外沉重的包袱……我凝视着我的丈夫,甜蜜地畅想着这场草率而由我坚决开始的婚姻生活。全长安城都在注视着他们骄傲的公主就这样张扬着被一个男人引入了自己沉默的生活,悄悄谈论着这个被幸运之神光顾的男人。
在喜宴上,我向我的丈夫,诚惶诚恐的公公婆婆敬酒。薛绍的神情有些怪异,他没有如我所愿的喜悦溢于言表,没有对我仿佛崇拜地,不可置信的,三生有幸的幸福的样子。他似乎有些隐藏的不安,和坚决。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他走到我面前,棱角分明的脸,依旧是那么地美。
薛绍向着所有人说道:“敬,我一时糊涂,将自己抛入漩涡…幸福的漩涡!我再敬那张吸引您尊贵的目光,从而给我带来“好运”的昆仑奴面具。…他镇住了你我自由的灵魂。我敬我曾经拥有的平淡生活,……敬我眼下……的心情.”
他说到每一个细节,我就喝下一杯酒。喝着,我有些飘忽起来。向着薛绍的父母:“爸妈,你们不知道,我们相遇的情景。那一天上元灯节,在长安,我就这样,慌慌张张地抓住了他,他就这样把面具一掀‘小姐,你认错人了吧。’当时,我们都戴着昆仑奴面具,就是这个面具,我就这么一掀,就掀到了我的丈夫。…”
我飘飘然银铃般的声音,飘洒在席间每一个人身上。我是幸福吧?希望一切就如我醉意朦胧一般美好。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让我终生幸福的话“小姐,你认错人了。”所有人愕然地看着我的疯癫。我不在乎,今天是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这一切的奇迹,从相遇,到我的梦一般的爱恋。我一遍一遍地想着,想得眼泪都溢出来了。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14岁的暗恋,到今天,17岁的我,这些年之间的梦,忽然变成了现实。薛绍,一个多么美的名字!对于我,意味着所有的快乐。
第二天清晨,我才醒来,头上还盖着那片红绸巾。我望着窗外那被红巾过滤的红色世界。这就是属于我的洞房花烛夜,与传说中的甜蜜温存毫无关联。它犹如盖头下那红彤彤的朦胧世界,随着酒精的挥发而没了踪影。我连日来蓄意积攒的全部自信和成熟被眼前的现实无情地肢解。我重新成为那个对于感情一窍不通的无知人。这难道就是我的爱人献上的第一份礼物?
婚后的生活,却就如同我暗暗的不安一样,他总是那么冷漠,淡淡的话语,让我一次又一次失落。失落,像一个可怕的深渊,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第一次关于爱情真谛的启蒙长着这样一副默然的面孔。它本身应是优美而深情的,伴随着温暖的体温和柔软的鼻息……我丈夫脸上那令我陷入爱情的迷一般的诱人神采,从此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属于男性残酷的冷漠。
我不清楚这是否就是婚姻的含义。总之,我生命中那个青春迷幻的时期就这样提前冰冷地结束了。
他对我是尊敬的,但,不是我所想的热情。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多少个夜里,我在独自地哭泣,我已经害怕黑夜,因为我要独自面对这漫长的夜晚,和孤独的灵魂相伴。
我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最切肤的悲痛,那就是你所爱的人并不爱你,这一点明白无误地写在我丈夫令人心意寒冷的眼神中。这是为什么?
最可怕的是,梦境中,我总算从不同角度看见的同一个掀脸的动作,然而这次面具下却不再是薛绍,而永远是另一张面具。
面无表情的面具,在梦里出奇地恐怖,我拼命地掀下底下一张又一张面具….
恐惧伴随着涔涔汗水,我在眼泪和汗水中模模糊糊地醒来。
我抓住了他,问他会不会离开我。他定定地望着我:“……你有过最最珍爱的东西吗?”
我说,有…就是你,你是我最珍爱的!他说:如果你珍爱的东西被人拿走了呢?“我就杀了那个强盗,然后再杀死我自己!”我坚定地说道,依然是为了纯粹的爱情。
他没有说话。
我在家里,发现一把陈旧的古琴。声声依旧静谧,悠长。琴的背面,刻着一首诗:“夜抢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峨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央。换我心为你心,始知根忆深……”
多美的爱情,这样的爱情,曾经是属于我的丈夫吗?
薛绍的神情异常地严肃而平静,他很平静地说,这个故事是关于两个相爱的人,发誓他们相牵的手不再分开,那是最深刻的相守。最后他们一起死于一个意外,拥有的却是永恒的守候。
我一直珍藏着这个古琴的故事,时常一个人拿它出来看。因为薛绍,尽管它让我在字里行间,一弦一柱思华年。薛绍见了,却一脸的愤怒,让我别再拿它出来,别打扰了它的安睡。我无奈,感慨这个华年逝去的爱情故事的同时,总觉得它在低声诉说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和他有关。
我终于发现我的丈夫每天早出晚归的去处。那一次我忍不住偷偷地跟踪他出门。却发现他去的不是别处,却是城郊外一个小庙,和一个大概3,4岁的小男孩玩。
我站在门外,看着他和那个孩子,薛绍的脸上,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快乐和满足。正当我感觉诧异时,那个孩子跑向他的怀里。
我出现在他面前。他显然是震惊,“太平。”
我开始流泪。
薛绍看着我的可怜和无助,如果我不那么善良,如果我是一个刁蛮的女人,一个冷酷的悍妇,薛绍也不会这么折磨自己的心灵。我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我曾经动用一切花言巧语说服自己不去面对的现实,在我和薛绍之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被伪装的真相,并且这个真相事关重大,它直接牵动着我这场婚姻悬置的命运!它会是什么呢?然而,就在我望着那个小孩子的时候,竟然发现他年轻的面容暗暗地浮动着薛绍的影子。……我不寒而栗!
他只好说,太平,这是我收养的孩子。
一丝怀疑掠过我的心,可我的嘴中说出来的是:“带孩子回来吧,我当作自己的孩子养。”
薛绍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终于被我打动,我的诚心,我的真爱的诚恳。他终于第一次接受了我。那一晚,我感受到作为一个妻子应有的来自丈夫的快乐和幸福。第一次,让我彻夜难眠。
然而,那个让我隐隐不安的秘密,总是在梦境里缠绕着我,这个孩子,薛绍,以及那个古琴。这三者间有什么关联呢?
那一刻最终还是到来了,尽管我享受了短暂的一段表面上平静而幸福的夫妻生活。
那一天,出其不意地,宫廷里的兵,为什么包围了我的家,并且抓住了我的丈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一刻,我亲耳听到,那个孩子跑出来,哭着对着我的丈夫喊着“爸爸!爸爸不要走!”
我感到强烈的晕眩。全身开始颤抖。五年来的婚姻,积蓄的默默承受的孤独和无助,顷刻间喷泻而出。我拔出剑,只看见我长长的水袖在空中亮出一道光彩,我的剑直指着我丈夫的喉咙。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对背叛爱情的负心人,我会杀了他!我不仅有这样的胆魄,我还有这样的能力!”我怒道。
薛绍看着我的目光,“还记得那个古琴的故事吗?记得故事中那个男人吗?他就是我!我和我原本的妻子却真正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们一同生长在洛阳,我们淡泊功名,只盼能手牵着手共度人生。你虽然不是杀死她的直接凶手,但是你的母亲杀死了她…只因为你要求的一个突发奇想的婚姻杀死了她!也杀死了我!你的身份决定了你的残忍。你我的婚嫁之日成了她的忌日。她死前,在城外一座寺庙的小屋里生下了我们的儿子……。”
我震惊无比,我手中的剑开始滑落,没有料到我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一刻,我恨我的身份,我恨我的母亲,我恨这一切荣华富贵带给我,和薛绍的痛苦和残忍。薛绍一把握住我手中的剑。
“我曾想过让你遭受冷漠,以惩罚你的爱情所犯下的错误,通过折磨你的感情来祭奠我妻子的亡灵,然而我错了,你不是一个我想象中的公主。你不刁蛮,不骄纵,不冷酷,甚至更可怕的是,你忠诚…我担心自己会无法挽回地坠入对你的爱恋,而这种担心已经发生,我爱上了你!
我曾用所有的意志抵抗它,但无能为力,我无法抵御纯洁和忠诚!然而我怎么能受上杀害我妻子的仇人的女儿?!我的良心将会遭受正义怎样的谴责?一个人一生能遇到很多次幸福,但只能对其中一桩幸福村出承诺。太平,我只能选择和她的幸福!原谅我,我们来世再见…
薛绍说完,双手握剑,猛地插入自己的胸膛。我大喊:“不!”我抚摸着薛绍的伤口,满手鲜血,痛不欲生!近乎癫狂地哭道,“你爱上找了?你已经爱上我了?”
他爱上了我,却因为爱我,而无法生存。我紧紧地抱着他,这最终完全属于我爱抚的面孔和躯体,像怀抱着一个无助的孩子。我绝望地凝视着自己少女清纯的幻想正一步步丧失着体温,我五年黯淡的婚姻生活正随着他真实的灵魂飞走。而,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执著地渴求真正爱情的帝国公主,以及她那以相同的相信权力,并慷慨地把不幸施舍给女儿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