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是瞎子吗 一花胜却三千剑 从此不忘花满楼

鲜花满楼。花满楼对鲜花总是有种强烈的热爱,正如他热爱所有的生命一样。 黄昏时,他总是喜欢坐在窗前的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花瓣,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现在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暮风柔软。 小楼上和平而宁静,他独自坐在窗前,心里充满着感激,感激上天赐给他如此美妙的生命,让他能享受如此美妙的人生。——古龙《陆小凤传奇》

在武侠世界里,拥有绝世武功的人会赢得显赫的声名,人人敬仰。在《陆小凤传奇》里,高手如云,比如陆小凤、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白云城主叶孤城等等。然而真正的强者,不必靠强大的武力赢得他人的尊重。花满楼正是如此。连名满江湖的陆小凤都忍不住长长叹息道:“他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说,他之所以一个人住,是因为他想试试看,能不能一个人真正独立。因为他不愿别人处处让着他,帮助他,不愿别人把他当作个瞎子。

是的,他做到了。

不知道他在漆黑的甬道里摸索了多久,又跌跌撞撞了多久,才能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形下,准确地在任何一间屋子里找到椅子坐下。屋里有人在,哪怕动也不动,有人来,哪怕没有脚步声,他都知道。就连“行动时能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西门吹雪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甚至他可以凭直觉躲过背后的冷剑,用两根手指夹断别人刺向他的刀和剑。

这背后的心酸与痛苦,大概可以从武功高强的平南王府总管江重威被绣花大盗刺瞎了眼睛后的处境里窥得几分。

但是,花满楼找到江重威,劝他“莫要忘记他也是个瞎子,更莫要忘记他一直都活得很好!”只有一个经历过常人无法理解的无穷无尽的黑暗的人,才能发自内心地理解另一个人此时的困顿。

花满楼走出他生命的黑暗。他曾经微笑着说:“有时连我自己也不信我是个真的瞎子,因为我总认为只有那种虽然有眼睛,却不肯去看的人,才是真的瞎子。”他看不见他眼前的世界,但是他能听得到,感觉得到一个常人注意不到的世界。

江湖多风浪,平地起波澜。仗剑走天涯,快意泯恩仇。这些闯荡江湖的男人长年佩带刀或剑或其他武器——这是他们捍卫自己的武器,也是他们杀死别人的武器。

一把剑往往藏着一名剑客的荣耀与悲怆。比如“翠云峰下,绿水湖前”的谢家三少(古龙《三少爷的剑》)。又比如“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样绝世的剑客也免不了想一较高下,哪怕他们分明知道最后的结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在官府之外的江湖,看似摆脱了官府的辖制,争得了江湖人的自由,但这广阔的江湖依然只是人生的名利场。

这在名利场里,有多少人真的喜欢自己的生命?真的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大概很多人都想过,但是做不到。他们挣脱不开名缰利锁,只能在尘网里作茧自缚。杀与被杀,成了家常便饭。生命对他们来说又宝贵又轻贱。

当陆小凤说西门吹雪只杀该杀的人的时候,花满楼道:“谁是该杀的人,谁决定他们是不是该杀的?”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他,我情愿在这里等你。”他宁愿欣赏万梅山庄的风景,也不愿见浑身都是杀气的西门吹雪。他不喜欢杀戮,他曾微笑着劝过西门吹雪:“此间鲜花之美,人间少见,庄主若能多领略领略,这杀气就会渐渐消失于无形中的。”

西门吹雪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光亮,道:“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西门吹雪已经从杀人中获得了快感,杀人成了他生命的意义。这是一个跟花满楼完全不一样的人。他骨子里都掉着冰渣子,而花满楼温暖得像夕阳。

是的,夕阳。一个享受黄昏的人,心里总是有点悲意的。生命像太阳一样坠落西山之后也是无尽的黑暗。当喜欢他的年轻少女死在他怀里的时候,当他的心上人被要挟,他却只能呆立着的时候,他无比痛恨自己是个瞎子。

生命里的无可奈何,戳痛了他。但他不是一味沉浸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人,他愿意挽起生命的狂澜,向死而生。因为对生命的热爱,他“对他自己所有的已经满足”,他活出了生命的诗意。“他永远是愉快而满足的,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能领略到一些别人领略不到的乐趣。”

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 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开放,开在山坡上。 面对着满山遍地的鲜花,花满楼几乎不愿再离开这地方了,他安详宁静的脸上,忽然有了无法形容的光彩,就仿佛初恋的少女看见自己的情人时一样。……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远的树梢。风中还带着花香,夜色神秘而美丽。 花满楼慢慢地走在山坡上,仿佛也已落入一个神秘而美丽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