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山简介 金少山与易方朔论嗓:练嗓子都要个门道

2019-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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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1930年,金少山在上海荣记大舞台长期驻班,以其嵬峨修伟的扮相,噌吰雄厚的嗓音,深受沪上观众的拥戴与欢迎.资方黄金荣以每月二千元的包银,倚之为摇钱树,广招座客青蚨.每天除演夜场的连台本戏外,星期日还要加演昼场.演出骨子老戏,更是招财进宝的好机会.金少山简介 金少山与易方朔论嗓:练嗓子都要个门道金少山便装照是年9月14日星期日,金少山与白玉昆合演<盗御马·连环套>于大轴,压轴是刘筱衡的<纺棉花>,前面还有筱月红.筱香红的<回龙阁·大登殿>,再前面白玉昆.刘筱衡.筱菊红加演

1930年,金少山在上海荣记大舞台长期驻班,以其嵬峨修伟的扮相,噌吰雄厚的嗓音,深受沪上观众的拥戴与欢迎。资方黄金荣以每月二千元的包银,倚之为摇钱树,广招座客青蚨。每天除演夜场的连台本戏外,星期日还要加演昼场。演出骨子老戏,更是招财进宝的好机会。

金少山简介 金少山与易方朔论嗓:练嗓子都要个门道

金少山便装照

是年9月14日星期日,金少山与白玉昆合演《盗御马·连环套》于大轴,压轴是刘筱衡的《纺棉花》,前面还有筱月红、筱香红的《回龙阁·大登殿》,再前面白玉昆、刘筱衡、筱菊红加演《宋十回》(《坐楼杀惜》、《活捉三郎》),开场第三是高雪樵、林树森的《三本铁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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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少山虽然演了《盗御马·连环套》的花脸重头戏,晚间还要在连台本戏《武则天》演毕之后,参加黄金荣的堂会,再演出“黑头”重头戏《御果园》,这一天金少山的蝉联演出,同业们都认为是个奇迹,因为金少山的脾气古怪,如此昼夜三演,别人认为他肯定是敷衍一二,侧重其一。但金少山却一反常态,三场三剧,都是神完气饱地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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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一月以前,也是个星期日,管事的派他演《盗御马·连环套》。他到跑马场去看赛马,騄耳骅骝,引起豪兴,乐而忘返。催戏的案目,几次催他回院扮戏,干扰了他的兴头,他竟以“我今天不唱了,请院方回戏”抗拒黄金荣,黄金荣只得改换戏码,贴出“金少山因病请假”的遁词揭帖。

观众哄然,纷纷退票。黄金荣尴尬之余,大骂金少山,逐其出班。识者婉劝,以下周再派此剧,挽回僵局。金少山深知黄金荣统辖沪上青帮,无恶不作,苟再结怨,岂止难以立足,实乃性命攸关,遂不得不俯首就范。

所以在第二周再演《盗御马·连环套》的台面上,出现了一念一唱、一举一动彩声随之雷动的罕见场面。就连在花楼里看戏的黄金荣,也不由得恨爱交加地跺着脚说:“还得是他!

真像个铁罗汉!”此场演出后,反给金少山加了二百元的包银,不时设宴相酬。用少山自己的话来说:“在上海唱戏,总得识相,我既然抗了‘老麻皮’(指黄金荣),他反给我个面子,我也得回敬他个面子!”职此之故,9月14日的昼夜三演,他既未误场,也不敷衍,认真演出,一时传为奇谈。

这一天堂会演出的《御果园》,唱工虽多,戏却极短。这是因为黄金荣称霸一方,凡是在上海吃“开口饭”的,包括京剧、沪剧、淮剧、越剧、滑稽戏以及弹词、申曲等,无不托庇于他,以免受流氓的敲诈勒索。所以他办堂会,各个剧团均以厕身演出为荣。戏码既多,时间有限,剧幅必求精简。

金少山之《盗御马》

金少山的《御果园》,出场后只有与黑白二夫人的几句对白,即开两段二黄原板,继以长达数十句的摇板、散板。虽为散摇,句各有腔,在“黑头”戏中,此戏与演尉迟敬德阵前认子的《白良关》夙称“敬德二绝”。是夕,少山开唱第一句“提起了当年投太原”,“提起了”三字,即高起高接,高亢之中,渊厚爽亮。

第二句“建成元吉怒发冲冠”,“建成”两字,又直拔而上,如鹤唳九霄。而收句的“冲冠”两字,依然是鲸奏噌吰,余音瓮然。第二段“有劳二位夫人言,扯开了封皮仔细观”的“扯开了”三字,再用嘎调翻起,声震屋瓦。

直到后面的散板“数九天亚赛过三伏天”的“亚赛”两字,“家院带过乌骓战”的“家”字和“战”字,以及第二场的摇板“数九寒天风不冷”的“数九”两字,第三场的摇板“你无情来谁有义,你不认手足谁认你是君”的“你无”两字,“要见君你我大家去见君”的“大家”两字,都是以箭穿七札之力,翻在调面上磅礴而出,昂扬而起,真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在场观众震于其嗓音之雄,掌声彩声,轰然如雷。《御果园》后,是当时滑稽戏的首席演员易方朔演出的《花子大教歌》。

《花子大教歌》就是昆曲《绣襦记》里的《教歌》。说的是郑元和沦为乞丐,在卑田院中,从花子阿大阿二学唱“莲花落”的故事。剧以阿大、阿二为主,郑元和位居边配。昆曲《教歌》,突出表演动作,曲子不多。滑稽戏袭其故事,以唱为主。

既曰滑稽,所唱的自然是南腔北调、噱趣横生的段子。易方朔以“方朔”为名,无疑是截取东方朔的“方朔”两字,标其善于诙谐。的确,易方朔表演滑稽节目,出口幽默,表情突梯,嗓音虽不高亢,却也清亮爽脆。

而且腹渊博,江南杂曲,无所不能。沪上嗜滑稽戏者,趋之若鹜。尤其是《花子大教歌》一剧,每演必满,为其生平代表作中之“撒手锏”。是夕,他在这个节目里,连唱了苏滩《荡湖船》、申曲《卖红菱》、江北调《马前泼水》等,喜笑怒骂,谐趣盎然。

不过,他唱这些段子,都是用嘶哑的嗓音,酿其韵味。夙谙其技者频报彩声,而未娴其声者,辄觉刚刚听过金少山的黄钟大吕,此时如闻瓦缶残瓿。对比之下,金少山的嗓音是虎啸龙吟于泰岱之巅琼楼之顶;易方朔的嗓音是蛩嘶蝼鸣于秋草之间培楼之下。黄金荣亦有同感,对金少山的天赋与工力,更是五中倾倒,暗庆前一月间,多亏识者斡旋,没有因为他抗演《连环套》而辞他出班。

易方朔

堂会结束,众演员会餐消夜,座客盛赞金嗓,世无其匹。易方朔却冷笑不语。黄金荣看到这般情景,指着易方朔说:“阿朔!你不要笑!金少山的嗓音,何等宏亮;你那嗓音,如此嘶哑!今天,你要能亮出金少山的嗓子,我送你五百大洋!

”易方朔严肃地说:“金老板的嗓音,我是五体投地的佩服。我没有那样的本钱,怎敢效颦!可是金老板若能学我易方朔的嘶哑之音,我情愿倾家荡产,输他大洋一千!”合座哄然,都认为低哑的嗓子攀学高亢之音是不可能的,高亢的嗓子压低而学嘶哑是容易的。

大家的眼光,不约而同地凝视着少山,希望他学两口易方朔的嘶哑之声,当场挫挫易方朔的傲气。哪知金少山却正色地说:“诸位莫当笑谈,莫认为‘高就低易,低攀高难’。易老板的嘶哑之音,也是一门功夫。

他平常唱别的节目,不是这样的嘶哑,今天唱《花子大教歌》,是为了摹肖叫花子的乞讨之声,特地练出这样的嗓音。我没有下过这门功夫,笃定是学不来的!”话音未落,易方朔把腿一拍,双手抱拳,向金少山说:“毕竟是金老板,说到我们吃‘开口饭’的艺理上了。

我唱的这出《花子大教歌》,必须学花子的嗓音,才能演好这出戏里的阿大,阿大就是个叫花子嘛。诸位想一想:上海滩的叫花子,有一个用金老板那样宏亮的嗓音向人讨钱的么?叫花子原是职业乞丐,各有支派。

想当叫花子,先要拜师,学会某一派的乞讨之技。例如:想当’滚地龙’,必须剁去双腿,充当残废;想当“开花头’,必须在额顶上用胶粘固住三把剃头刀,涂上红药水,假充血迹斑斑,吓人恶讨;想当“送财神的’,必须学会弄蛇的手段,拿一条小青蛇,向柜台唱‘小小青龙到柜台,送来元宝大发财……’学’全家福’的,必须纠结不相识的老幼三辈,一个白胡须,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垂髫幼童,齐跪街头,向人哀讨;学‘东乡朋友’的,必须学会各种杂曲小调,以唱讨钱。

所有这些,都必须用嘶哑的嗓音,或唱或叫,乞人怜悯。这是作职业乞丐的先决条件。”易方朔接着谈起哑嗓唱的渊源:“这个条件,原有来历,出自列国的‘豫让吞炭’。

豫让是智伯的门客,智伯以国士相待,十分敬重。智伯联合韩虎、魏驹,围攻晋国的赵襄子(无䘏)。赵襄子用张孟谈之计,离间了韩虎、魏驹与智伯的同盟,反而联合了韩、魏两家,灭了智伯。

豫让为报智伯以国士相待之恩,欲刺无䘏以报仇,不幸被擒,无䘏问明原因将其释放。豫让心犹未甘,仍想刺杀无䘏。为防无䘏辨识出他的音容,他便吞炭变嗓,漆身变形,练出一条嘶哑的嗓子,装成一副乞丐的形象,藏于桥下,等候无䘏驾车过桥,出而刺之,不想又被无䘏擒获。

豫让便哀恳无䘏脱下衣服,他用剑砍衣,象征性地为智伯报仇,然后自刎而死。这就是后人津津乐道的‘豫让吞炭’的故事。传到后世,职业的乞丐,即奉豫让为祖师爷凡是做叫花子的,都必须学会豫让吞炭的嘶哑之音,一直传到现在。

”大家听易方朔讲得头头是道,引起兴趣。金少山频频点头,黄金荣默然不语。易方朔接着说:“我本来有一条亮嗓,为了演好这出《花子大教歌》,特地把街上的叫花子请到家里来,款以酒食,向他们学如何发音,如何变嗓,才练出这条摹肖花子的嗓音。扮演戏中的阿大!”

易方朔一席话,说得在座众客肃然起敬。金少山也把腿一拍,然后抱拳在胸说:“如何?如何?我就知道易老板这条嘶哑的嗓子是下了一番功夫练出来的。我们隔行不隔理,练嗓子都要个门道。我这条嗓子,虽然本钱十足,祖师爷赏我饭吃,可是最初演唱时只凭气充力沛,图个响亮。

台下喝彩究竟瞒不过行家的耳音。有些老前辈和顾曲名家,都说我唱的音重字轻,听不清楚。我很诧异:我用了那么大的气力,台底下会听不清楚,原因何在?后来我仔细琢磨,才悟出一个道理,原来宽厚宏亮的嗓子,唱出一字,必有余音,此音未尽,又出一字,则两音相连,混成一片,当然听不清了。

我试验着把嗓音调节,宽细相间,高低互衬,使每个字的余音,有强有弱,不再相连。同时吐字重些,余音轻些,字与字之间有一个极小极小的距离,还要使听戏的人感觉不到。

如此用嗓,不但字音真着,唱腔也能跌宕。别看这个小小的窍门,我还是真费了功夫悟出来的这与易老板苦练嘶哑之声,同是一个艺理。行行不同,各有诀窍。今天真要叫我学他那嘶哑之音,我决不会拿到他那一千大洋哩!”座客听到这里,无不大笑,大笑之余,转以敬金者而敬易。一时金少山与易方朔论嗓的佳话,传遍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