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通杯围棋赛】日本富士通杯的古怪奖杯为什么设计成那样?
1991年第四届富士通杯世界围棋大赛琐忆
1991年是个值得注意的年份。当时尚处于中国社会又一次大转型的前夜,问问“姓资姓社”、“反和平演变”等还占据着社会的主流舆论。由于经济疲软,中央一直在搞综合治理整顿,继续改革开放的呼声不大,老百姓的生活也是波澜不惊。用胡绳的话说,是“徘徊的三年”,“要写一写呀”。
中国围棋经历了1988年的阶段性顶峰,在89年和90年均痛失良机,没有产生自己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就这样迎来了1991年,迎来了这年的第一个世界大赛第四届富士通杯。
和往年一样,4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是富士通杯开赛的日子,日本东京的赤坂王子饭店贵宾如云。中国这次派出了聂卫平、马晓春、刘小光、钱宇平、曹大元、陈临新等六员大将,这六个人确实是当年中国棋坛状态最好的棋手,正是怀着极大的希望而来。
韩国则来了90年代一度威名赫赫的“四大天王”,曹薰铉、李昌镐、徐奉洙、刘昌赫。只是当时还没有“四大天王”这个称呼,要一年后,这句香港歌坛的舶来词才会降临中国。日本则是本土作战,六大超一流其手除大竹英雄和加藤正夫外悉数上阵,外加石田芳夫、王立诚、山城宏、羽根泰正、苑田勇一这样的一流强九段,对于卫冕是志在必得。三强相撞,定有好戏。
4月6日举行了第一轮比赛。中国除上届亚军聂卫平轮空外,其他人全部上阵。最先败下阵来的是刘小光。这个力战杀手与同样擅长乱战的王立诚遭遇,开局就使用变着,结果效果不佳,落入下风。其后刘疯狂捞地,又去王的大阵里洗空,逼得王立诚挥起屠刀,一路追杀,结果刘小光被杀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日后刘小光又与王立诚遭遇三局,攻击不成,治孤失利,其擅长攻杀的本事到了王立诚这里便失去了效力,就没开过和,也真是怪了。
第二个败下阵来的是曹大元。他执黑对石田芳夫,从开局到中盘下得厚实大气,地势兼得,很快就占了不小的优势。然而石田芳夫不愧被称为“电子计算机”,官子精细,紧紧追赶,寸土必争,堪堪在最后一刻追上,仅以半目取胜,令曹大元欲哭无泪。
这位石田芳夫也曾是日本的本因坊、名人,继坂田荣男和林海峰之后第三个成就了这一伟业,还一度是林海峰的克星,进入过早期超一流棋手的行列。但自从70年代后期结婚后,因为业余爱好过多,棋手很快落伍,相继丢掉了几个大头衔。
反观他一度的手下败将林海峰,面对木谷门青年棋手群的紧紧追赶,仍兢兢业业地进取,始终屹立在超一流棋手的行列中,被称为棋坛“长青树”。后来有人研究了石田和林海峰的棋谱,认为石田并没有很大退步,但是不如林海峰进步快。
真合了那句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再说曹大元,不知怎么就患上了世界大赛输半目的毛病,输武宫正树,输石田芳夫,输林海峰,输山城宏,输小林光一,每次也不论是优势劣势,反正下到最后不多不少就是输半目,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结果,曹九段也赢得了一个“曹半目”的美名。
好消息终于来了,钱宇平赢了,他的对手是日本的羽根泰正。这羽根大家都很熟悉,第四届中日围棋擂台赛聂卫平从“神”到人的蜕变就是由羽根完成的。此公棋风刚硬,擅长使用高中国流开局,胜率达到70%,被称为是日本棋院中部总本部的“大钻石”。
钱宇平则一年多来进步神速,棋上的境界与水平都堪称突飞猛进,聂卫平就认为他大有超越马晓春的接班之势。不过这盘棋钱宇平遇到了麻烦,开局下得缩手缩脚了一点,被羽根强硬扳头,又不敢反扳,只好连着拐了三个三角愚形,局面相当难看,心情也大受影响,后来观战者都不太看好他这盘棋了。
得意之下,羽根下出了随手,却被钱宇平敏锐地抓住机会,在羽根的空中撕开了一条口子,扳平了局面。后半盘是钱宇平的特长,官子敏锐如小刀割肉,不愧有“钝刀”的称号。最后割来割去,以二目半战胜羽根,让对手盘也不复就找人诉苦去了。
马晓春遇到了武宫正树。此前二人除去中日对抗赛中的友谊性质对局外,在正式的大赛中只下过两盘,马晓春在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副将之战中取胜,在第一届富士通杯第二轮落败。从实力上说,当时的马晓春已不逊于武宫正树,只是从心理上他还没有形成面对超一流棋手的霸气。
这盘棋武宫仍祭起了宇宙流大阵,马晓春则下得非常厚实,把局面打得比较散,又及时打入,不让武宫形成大空,局面很快成了双方拼官子之势。而马晓春被称为是中国官子最好的棋手,相对于钱宇平的钝刀割肉,马的风格是聪明机巧,抢得很快,小圈套多。
而武宫呢,一直自称官子较“臭”,说自己围大空的棋风就是因为数不清目而被逼出来的。结果这盘棋武宫在官子战中是越下越亏,最后贴不出目来,便爽朗地推枰认负了。
最后是陈临新对山城宏这盘棋。山城宏是日本棋坛“青年三杰”之首,棋风扎实稳健,人称中部总本部的“小钻石”。钻石是什么东西?硬呀,可以划开地球上的任何物质。这个称呼的意思是说山城的棋特别擅长渗透,打入钻空是其拿手好戏。
因此,他的棋也被称为“渗透流”。陈临新是浙江棋手,在中国棋坛上被称为“老国”,因为他曾拿过二届“国手赛”冠军。陈的棋风沉稳细腻,有点缩小版的马晓春的影子。相对而言,大家认为陈临新的实力要稍逊于山城宏,因此并不看好这盘棋。
偏偏陈临新此局执黑发挥十分出色,和山城宏对围大模样,又率先打入白阵地玩起空中飞人,很好地把握了局面均衡。官子阶段更是非常顽强,连续和山城宏打劫并坚持获胜,硬是淘汰了这位日本“小钻石”。
其他三盘棋的结果是:韩国刘昌赫中盘胜欧洲维克多;台湾彭景华八目半胜南美王森峰;韩国徐奉洙中盘胜日本苑田勇一。前二盘实力差距较大,不必多说。苑田勇一是关西棋院的台柱子,棋风宏大,有点像缩小版的武宫正树,被称为是“关西宇宙流”。
然而遇到了徐奉洙,这个特长就碰了钉子。徐奉洙外号“野草”,行棋胆大力强,不讲规矩,非常擅长破空屠龙,根本不惧大模样。日本人很烦徐奉洙的棋,称之为“韩国大酱”。结果这盘棋徐奉洙到处打入,把苑田勇一的模样破个精光,最后中盘取胜。
首轮比赛中国棋手三胜二负,成绩尚可。但向来第二轮才是关键,因为第一轮轮空的种子棋手要现身,没点真章的还真就进不去八强。
两天后,第二轮比赛开战。第一个爆出冷门的是聂卫平五目半负于徐奉洙。徐奉洙虽然很强,但普遍被认为和聂卫平相比还是要差一些的。果然这盘棋聂卫平出手快速,布局即简明有利,中盘又在上边连发好手,占据了明显优势。
然而到了下午,聂卫平开始犯晕,先是在右下角随手自撞一气造成隐患,接着又连续脱先而漏算了对方的一步妙手。结果自己空中被弄出了一个负担很重的劫,亏损了近十目,终于好局痛失。这盘棋也是挺有标志意义的。虽然在此之前聂卫平就有在比赛中出昏着的例子,如第四届擂台赛对羽根泰正,第一届富士通杯半决赛对林海峰,三四名之战对小林光一,第二届富士通杯第二轮对王铭琬的对局等,但大家认为只是偶尔有失,对聂卫平还是予以了充分信任。
但自从这盘棋之后,聂卫平的昏着多了起来,大小比赛均屡屡发生。这盘棋过了不到一个月,在第三届东洋证券杯八强赛上,聂卫平在顺风满帆之时一步随手被曹薰铉抓住,局面立时江河日下。当年的第六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主将决战中,聂卫平在即将屠龙取胜的时刻,昏着一发将加藤正夫放虎归山。
年底的第一届SBS杯三国围棋擂台赛最后一局更是可笑,聂卫平居然看错了业余十级就能看出来的接不归,生生白送了一手棋给徐奉洙。从此聂卫平的昏着已成为比赛常态,多只能下半盘好棋,因而快速从棋坛巅峰跌落了下来。
第二个爆出冷门的是曹薰铉。对手王立诚,台湾旅日棋手,和小林觉等青年三杰并列,有时也称为青年四杰什么的。王的棋力量强大,擅长乱战,是日本的未来棋圣。不过曹薰铉更是大力士,其“柔风快枪”的速力行棋令四方震颤。
这盘棋是火星撞地球,双方从开始就短兵相接杀得不亦乐乎。没有一个肯退让一下的,一个出了强手,另一个就以更强的着法相对,两个人似乎在较着一股劲。到了快终局的时候,曹执黑盘面优势达到十目,大的官子已经没有了,小的也比较普通,王立诚已是败局已定。
最后关头,王跑到曹的角上去搅局,曹只要跟着应一下就没有任何问题。但曹还在较劲,脱先去外围抢了一个官子,让你不但出不了棋还全损进去。这就欺人太甚了!王立诚也不废二话,继续在角上耕耘,三拳两脚,整出一个双活,把曹薰铉这个十多目的大肥角全部洗光。算上曹脱先抢的官子,里外扣除,净亏十目,最后以三目半负于王立诚,真是憋气带窝火,和聂卫平相对诉苦去了。
陈临新执白对上了小林光一。其时小林正是日本棋坛第一人,身披棋圣、名人、小棋圣三冠,如日中天。小林的棋酷爱实地,扎实而实用,不在乎棋形,只求实惠有效,后半盘几乎是滴水不漏。除了输给聂卫平外,还没有败给过其他中国棋手。
陈临新的棋细腻稳健,后半盘好,和小林的路子比较相像。然而功力就差得多了,在很多小地方跟不上趟。果然,通盘棋小林下得步调轻快,简明而迅速,布局结束就已是收官局面。双方该围的围,该掏的掏,没什么大的波折,最后小林以四目半取胜。
好消息终于来了:钱宇平六目半大胜林海峰。林海峰已纵横日本棋坛20多年,棋风号称“两枚腰”。这是相扑术语,意思是说他有两个腰,属于摔不倒型。林海峰23岁就从当时日本最强的坂田荣男手中夺得“名人”头衔,成为史上最年轻名人,一举成名。
多年来,无论是冲击前辈还是面对木谷门后辈的冲击,林海峰始终奋战于棋坛而不倒,侪身六大超一流行列,堪称棋界楷模。在这盘棋之前,中国棋手中只有刘小光胜过林海峰一局,其他人如聂卫平、马晓春、江铸久、钱宇平等人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不过钱宇平此时已是今非昔比,抽中林海峰时就兴奋不已,颇有摩拳擦掌之势。这盘棋钱宇平奕来更是如行云流水,先取地,再治孤,好手连发,没有给林海峰任何反扑的机会。从此局可以看出,当时钱宇平的水平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完全可以和任何一名超一流棋手进行抗衡了。
马晓春遇到了“天才少年”李昌镐。当时的李昌镐还没有后来那么世界无敌,但已在国内拿了四、五个头衔,和师傅曹薰铉展开了连续的番棋大战。而马晓春在国内也被称为“天才”棋手,两个天才相遇肯定是精彩纷呈的。这盘棋是马晓春的好局。
他使了一个弃子战术,诱李昌镐去吃他的一条龙尾,而马则乘机走向大局,很快掌握了盘面的形势。前一年马晓春曾出了一本书叫《三十六计与围棋》,要是再晚出点,这盘棋完全可以用作“美人计”的典型案例。
后半盘马晓春尽显功力,令李昌镐也无可奈何。局后采访马晓春,他认为李昌镐没有想像中的强大,还是不及他的老师曹薰铉。此时的马晓春是踌躇满志。三年后,二人在中韩围棋对抗赛中再次相遇。这回,马晓春就不敢如上次那样评价李昌镐了。
其他几局,日本石田芳夫五目半胜台湾陈长清,日本麦克雷蒙中盘胜台湾彭景华,都不必细说。值得提一下的赵治勋胜刘昌赫。刘昌赫当年很帅,斯斯文文,白面书生,素有“红颜美少年”之誉。而到了棋上则力大无穷,极为擅长借势攻击,棋风如海潮汹涌,奔腾华丽,兼有曹薰铉和藤泽秀行的双重影子。
可也奇怪,就如俞斌在世界大赛中总是失手于赵治勋一样,刘昌赫在最初几年也老是负于赵治勋,直到94年才在富士通杯上翻身。这盘棋是攻击与治孤的对决,赵的治孤压倒了刘的攻击。从内容上看,刘此时对攻击与取地的把握还不如后来那样运用自如,要到93年才会一举实现飞跃。
二轮赛罢,中国晋级两席,八强赛移师北京再战。
6月1日,八强战在北京拉开战幕。中国最强的两名青年棋手本土作战,整个棋界和举国棋迷都寄以厚望。相对而言,钱宇平对石田芳夫这局更被国人看好。毕竟石田已跌出了超一流的行列,他的长处也是钱宇平的长处,而钱近来的状态则是奇好。
马晓春对赵治勋,从实力上说极为接近,但又总是差一点。应该说,当时马差的是心理上的那么点自信和勇气,就如钱宇平已经开始展现的那样。打破通向超一流棋手的壁垒,也就是那么一下子。要到95年,马晓春才会捅出那一下子。
果然,马晓春执白对赵治勋,布局即敏捷轻快,一如他的棋风,连续耍出空中飞人,局面煞是好看。然而赵治勋近来颇有武宫的风范,经常使用大模样作战,森严端庄,良好地把握了势与地的转换,让马晓春如撞厚壁,总是使不上劲。转换来转换去,马晓春的空总是不够,只好洒脱地中盘认负。差一点就是差一点,要用青春来作为代价。
钱宇平对石田芳夫之局奕来赏心悦目,他的棋形坚实,步步紧逼,“钝刀”之誉名不虚传。虽然差距不大,但石田已无法追上。最后钱宇平以一又四分之三子优势晋身半决赛。
剩下两盘,小林光一中盘擒获徐奉洙大龙,王立诚十三目半狂胜麦克雷蒙,都在人们的预料之中。半决赛两名中日年轻棋手冲击两名日本超一流棋手,是前三届富士通杯中不曾出现过的形势,着实吸引人们的眼球。
半决赛前,钱宇平在《新民晚报》上曾发过话,和小林的对局是五五开。一时引起了很多人的抨击,这也太狂了!马晓春两届中日围棋名人战上都没开和,输得那么惨,你钱大就行?
行不行,棋上见。7月6日,钱宇平在大阪奕出了足以代表他一生最高水平的名局,中盘拿下了万千棋迷心中的偶像小林光一九段。这也是小林自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和第一届富士通杯季军战负于聂卫平后,第三次输给中国棋手。当时在中央电视台讲棋的华以刚和俞斌也紧张不已,从中盘开始就不停地数目,一会报钱宇平这多了几目,一会报那又多了几目,把棋迷的心一点点吊了起来,悬得高高的。当然,最后是平安落地。
另一盘王立诚冲击赵治勋,重现了八强战马晓春撞墙的一幕,差一点还是差一点,输得没脾气。要到五年后,王立诚才练成屠龙宝刀,专拿赵治勋下菜,两个人的治孤与屠龙在多次番棋大战中上演,一时成为棋坛胜景。
钱宇平终于上升到了自己棋坛生涯的巅峰,第一个世界冠军在向他招手,聂卫平的接班预言即将成为现实,中国棋迷也在惊喜之中期盼着最后的欢呼。然而,一切都在8月3日下午结束了。中央电视二台打出了一行字幕:中国棋手钱宇平因病弃权,原定转播的富士通杯决赛取消。
远在日本东京的赵治勋也很寂寞,他不相信这样的奇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要知道,在5年前的日本最大棋战棋圣战开赛前,身负棋圣桂冠的赵治勋因发生车祸而重伤入院。到了比赛的时候,他身上缠着绷带坐着轮椅坚持去迎战挑战者小林光一,其场面令人无不动容。
虽然赵治勋最后以二比四丢掉了棋圣头衔,但其“斗魂”之名却不胫而走,享誉多年。赵治勋深信,一名棋手就要像一名战士一样,死了要死在决斗场上。直到过了富士通杯规定的半小时弃权时间后,裁判宣布他超时获胜,赵治勋还是不愿相信。而日本的电视台原定直播时间因无法取消,不得不请赵治勋和女流本因坊下了一盘指导棋了事。
第四届富士通杯顺其戏剧性的结局而让当年的人们久久不能释怀。由于钱宇平就此倒下,当年的第六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不得不临阵换将,让因离婚缠身而状态不好的刘小光顶上来充当副将,结果成就了日方小林觉九段的精彩二连胜。而年底的首届SBS杯三国围棋擂台赛,也与钱宇平彻底无缘。人一生的机遇难说有多少,关键的,可能就一个。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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