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作品】张贤亮中篇小说《绿化树》读后感 (原创)
随着书本的打开,情节的推进,农场、土屋、西部、爱情、人间的温情画面一个个接踵而来,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围绕在我身边,他们的言谈举止喜怒哀乐触手可及,不禁震撼于张贤亮先生出色的表达能力,他在这部十多万字的小说里,还原了历史,复活了他的回忆,也掏出了他的那颗热腾腾的反思之心。
读到最后,二十年后的他回到当年那片盛满爱情装满回忆的农场,那种情人眼里的特殊的环境、他的内心活动:
“……可是,还是静悄悄的夜,还是白茫茫、灰糊糊的雪。除了我,四周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息……我发觉,一颗清凉的泪水,在我久已干涸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它是从记忆的深处渗出来的,冰得真如古井中渗出的水滴。是的,人不应该失去记忆,失去了记忆也就失去了自己。
我虽然在这里度过了那么艰辛的生活,但也就是在这里开始认识到生活的美丽。马缨花、谢队长、海喜喜……虽然都和我失去了联系,但这些普通的体力劳动者心灵中的闪光点,和那宝石般的中指纹,已经溶进了我的血液中,成了我变为一种新的人的因素。”
这种特殊的情境能够引起很多人的共鸣,在一个自己魂牵梦绕,有着自己最爱的人的地方,多少年后回到那里,你除了感叹和心灵的震颤还会有什么呢,我看到这里时想起了自己一段学生时期的爱情,当然那是和章永麟的爱情是有本质区别的,是单向的暗恋,毕业后的几个月后,一个夜晚,我到了那个学校走在校园里,就产生过类似的心理活动。
读到这里我哭了,眼泪成串的掉下来,《绿化树》里的人物太感人,爱情的甜蜜和美好让人刻骨铭心,马缨花的影子无处不在--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向我笑盈盈地迎过来。
她飘飞着,雪地上没有留下一点足迹。她仍然是那样美丽,那样健康,那样开朗,那样容光焕发。到我面前,她嘻嘻一笑--啊,那种笑我是多么熟悉!--说:“就是钢刀把我头砍断,我血身子还陪着你哩!”
当年,在这个农场,在章永麟的怀抱里,这个美丽坚韧的西部女子说出了这样的话。当用第一人称叙述这一些的作者20年后又站在这个见证他们爱情的地方,他这些描述就有了文学带给人的一种强烈的冲击力和心灵共鸣--我没有惊动司机,独自一人踏上了通往一队的大路。
白皑皑的雪,还是那种白皑皑的雪,把我居住过的一队整个罩住,羊圈那边传来阵阵狗吠,除此之外,夜静得像梦幻一般。我伫立在桥头,往事如烟如雾,从小桥那边漫卷而来。我耳边分明响起了她的歌声,她的“花儿”,那么清晰,那么悠扬,那么婉转,那么情深:金山银山八宝山,檀香木刻下的地板;若要咱俩的姻缘散,十二道黄河的水干!
这就是那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来自回忆的震撼,是”恰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繁华过后的荒凉感触,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怅然若失。结合整部小说里对各个人物的印象和故事 的发展、结局,不由得喟然长叹命运的无情,爱情的仓促,马缨花的难得。
比起《土牢情话》里乔安萍的献身精神和天真单纯,马缨花更多了一些狡狯和聪慧,她二十五六岁的小小年纪,却在生活的磨炼下具有了区分善恶的能力,能够自如的运用环境带来的便利,接受周围追捧自己的男人们的馈赠,养活自己和孩子,还有章永麟,但她始终恪守着自己的底线,有着传统女子注重贞操的美德,始终不让那些心怀叵测的男人们碰自己。
但她的富有同情心、善良、勤劳、淳朴、忠贞和乔安萍是一致的。
那个白面馍馍上宝石一般的中指纹就是她金子一般高贵内心的象征。
那条通向章永麟住处的小路上,留下了她多少温情,多少无私的脚步?那个点着煤油灯的小土屋里曾洋溢着多少他们之间默契的爱情?这个如同母亲姐姐一般照顾章永麟的女人,却不时受到来自章永麟的怀疑、嘲讽,但她总是用自己的乐观和包容化解了一切尴尬和难堪的局面,不但不以为意,还时时给自己所爱的男人以鼓励和开导。
马缨花的爱情是灵与肉的统一,甚至,更注重灵,章永璘的要求总会被马缨花拒绝,“伤身体”,她对章永璘的爱情是上升到精神层次的,这对一个劳动的妇女来讲,是难能可贵的。
章永麟被人陷害进入监狱后的几年里,她在承受章永麟不辞而别带来的的痛苦以外,还是夹着小包袱徒步走很远的山路来看章永麟,但”被管教干部盘问半天,还是被训了回去,连小包袱也不让留下。"这时的她要承受多么大的感情的煎熬?
她信守诺言,在章永麟被劳教期间她一直没有结婚。
她的淳朴,她从未见过一件真正的毛绒衣,连一件绒衣都当做只有城里人才穿得起的奢侈品。小时候看见过一次爷爷捧着书本在读,就把读书看成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大事业,而甘愿辛辛苦苦费尽心思无条件的供养一个读书的年轻人。
她的好奇和主动让她更性感起来。
她聪明能干,自己微薄的工资却养着三个人:自己、尓舍、章永麟。花7元钱买的绒线布给章永麟做了一件绒裤和帽子,尽可能的利用那些打自己注意的男人的馈赠,却不让他们沾身。
最突出优点的是她的乐观爽朗和美丽,不管生活多难,不管会遭受多少曲解,她总是哼着民歌,赤裸裸的表达自己的情谊和心情,她有着西域女子特有的美丽和健康。这是一个有着中国传统女子所有美德的农村妇女。在饥荒年月里他给章永麟带来了强健的身体和一个能够安心读书的家。
海喜喜有些狭隘、粗暴、蛮横,但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的人,情场上失败给章永麟,但他并不嫉恨而是把章永麟当朋友,坦露胸怀把自己的出逃计划以及美好的祝愿都说给章永麟,连自己赖以生活的小桌子和勤苦劳动收获的100斤黄豆都留给他和马缨花过日子,这在当时是多么大的付出?
谢队长虽然外表粗豪,经常骂人,但公平正直,心怀坦荡,从不出卖队友,处处想法设法维护自己的部下,他真诚的希望章永麟和马缨花结为夫妻,他是个好人。
最后章永麟出狱以后为什么没有寻找马缨花的下落,这是我一直都闹不懂的问题,你章永麟是真的爱她吗?实际上从文章里的字里行间早就有了答案,他在内心里一致认为她配不上他,他们之间有着文化上的天然的鸿沟。最后极有可能是他背叛了她。
不管她是否嫁人,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活着,你总该去打听一下她的下落,就算她死了也应该照顾一下她的后代,尓舍怎么样了?
小说写出了苦难年月里一个知识分子内心的波动,也剖视出了文人内心角落里的阴暗面,怯懦自私的本性。其实从现实角度说,马缨花嫁给海喜喜甚或谢队长都比嫁给章永麟强,虽然从外表和文化上章永麟取胜,但他们即使生活在一处,也许会在一个不顺心的日子爆发矛盾,甚至分手。
文中穿插的大段的关于马克思《资本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以及一些完全没必要铺展开来的心理活动和抒情,我认为是冲淡了主题,有旁逸斜出之嫌。
本部小说的环境描写和人物的对话、心理、动作、神态描写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准确、简练、生动,对话富有个性,人物形象呼之欲出。事件背景和人物处境的叙述语言也概括得当,随着文本时序的推进,让人沉溺在一个浪漫的故事里,文学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
《绿化树》是我读过的当代文学中篇小说的杰作,马缨花的善良让我想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