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漪埋玉 秋江一曲故园情——与华文漪谈《玉簪记》

2017-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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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新闻周刊记者:王悦阳 王悦阳:华老师,您第一次接触昆剧<玉簪记>是在什么时候? 华文漪:那是在上世纪50年代,我进"上海戏曲学校"昆剧班不久.当时我大概算一个很不活跃的学生吧,话也不多,不属于很"开窍"的那种人.一直到进京汇报演出<断桥>得到好评,才开始慢慢冒尖,学校里也开始有意培养起我来. 当时我的主教老师是"传字辈"的朱传茗先生,在他的传授下,我和岳美缇一起学习了<玉簪记>中的<琴挑>一折.这大

新闻周刊记者:王悦阳 王悦阳:华老师,您第一次接触昆剧《玉簪记》是在什么时候? 华文漪:那是在上世纪50年代,我进“上海戏曲学校”昆剧班不久。当时我大概算一个很不活跃的学生吧,话也不多,不属于很“开窍”的那种人。

一直到进京汇报演出《断桥》得到好评,才开始慢慢冒尖,学校里也开始有意培养起我来。 当时我的主教老师是“传字辈”的朱传茗先生,在他的传授下,我和岳美缇一起学习了《玉簪记》中的《琴挑》一折。这大概是我最早接触到《玉簪记》吧!

当时的学习很简单,仅仅是学会了唱腔、身段、场上调度,仅此而已,是一个比较简单的框架。汇报演出的时候也就是“照葫芦画瓢”,以模仿为主,根本谈不上表现人物性格。不过当时我们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看戏多,看好戏多。

光《琴挑》一折,我就看过很多次俞振飞与言慧珠两位老师的精彩表演,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王悦阳:经历了“文革”之后,重新投身昆剧舞台时,为什么会想到再度收拾起《琴挑》,并排演了全本《玉簪记》? 华文漪:那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

当时岳美缇和我已经恢复出一出相对比较完整的《牡丹亭》,也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为此,我们就想,是否能继续从昆剧传统剧目的海洋中找出新的创作方向?在反复讨论、商量之后,我们决定排演全本《玉簪记》。

当时,朱传茗老师已经逝世了,就由“传字辈”的另一位艺术家——沈传芷老师给我们排演。沈老师以前是唱过旦角的,后来才改的小生,因此对生旦戏的把握、表现特别准确、到位。

在他的帮助下,我和美缇恢复了《琴挑》,又学习了《问病》。为了使之完整,我还去杭州向姚传芗老师学习了他的拿手绝活——《偷诗》,最后,沈老师、我和美缇又“捏”出了《秋江》。这样一来,全本《玉簪记》就完整了。

在排演过程中,对于许多原有传统折子戏繁复、罗嗦,甚至比较“色情”的部分,我们都作了大幅度的修改,更突出潘必正与陈妙常可贵的爱情,以感情线来贯穿全剧,使之更纯洁,更美好,这样一来,在生旦戏的表演上,也更见功夫,更为细腻、真挚,变成了一出有着浓浓人情味的古典爱情剧。

当年的演出应该说是比较成功的,俞振飞老师亲自来剧场看了三次,并认为“这出戏改得舒服,剪裁得当,令人感觉仿佛原来就该是这样的。

”凭着这出戏,我和美缇还双双获得了“中国戏曲梅花奖”,因此我对于《玉簪记》,是有着很特殊的感情的。 王悦阳:请您简要分析下陈妙常这一人物形象与艺术特色。 华文漪:首先,她是一位正值妙龄,青春动人的美丽女子,虽然身在道观,仿佛四大皆空,但事实上她依然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向往美好爱情的追求与渴望。

因此,当她遇见了青春儒雅的潘必正时,内心其实并不是如一潭死水一般的。《琴挑》是昆剧生旦戏的经典之作,但如果把握不好,很容易将之演“冷”,演“瘟”。

如何吸引观众?需要在“情”字上做足文章。当初在戏校里,朱老师仅仅给我们搭了一个框架,到沈老师给我们复排时,就丰富了很多。沈老师的“小动作”特别多,很注重细节上的把握与人物情感的微妙变化。

我举个例子:原来的表演,小生唱的时候旦角是没有动作,也没有情绪地呆坐着的。但沈老师却要求我在小生演唱的时候配合曲词,做出相应的反应、动作,乃至一个个微妙复杂的小神态、小表情。

这样一来,人物之间有了呼应,小生与旦角的情感交流就更细腻丰富了,戏也就不会冷场了。《琴挑》里的陈妙常是“外硬内柔”,对着潘必正时故意假惺惺一本正经,而等到潘郎离开,却又忍不住一吐芳心。在舞台表现上,就一定要做足,要让观众知道陈妙常的真实情感。

如何表现呢?最重要的是眼神,不仅要与潘必正交流,更要向观众交流。还有面部肌肉的松弛、紧张,嘴形的变化,手脚、台步的运用……都可以很好地表现人物,我对此的把握是——“既不能过火,但也不能没有”。

《问病》中的陈妙常已经渐渐由“被动”走向“主动”。当她得知心上人病笃,首先表现的就是关心,进而忍不住前去探望。在“问病”过程中,两人依然在进行着情感交流,小生借病“投石问路”,此时陈妙常对于潘必正则有了更多关心、爱恋与不舍。

两人的情感在含蓄的表达中已经有了细小的变化与升华。 到了《偷诗》,陈妙常抑制已久的感情终于按耐不住,爆发了出来。聪明的潘必正抓准时机,两人终于成就良缘。

当初姚传芗老师在教授此剧时,丰富了许多细小的表情、动作,比如说扭身体、甩水袖、皱眉头等等,这样使得陈妙常更像一位情感细腻的小家碧玉。尽管这样的处理与朱老师、沈老师的表现方法不同,但我认为是符合陈妙常这个人物的性格气质的,于是我就大胆运用到舞台上,展现了陈妙常秀丽端庄之外的温情脉脉、聪明机灵。

我认为这是符合人物在当时环境下的心情的。 《秋江》是全剧的高潮,这出戏我们并没有按照传统的路子演,而是根据自己的舞台经验,加上沈老师的加工提高,创造了一出全新的折子戏。

在排练时,沈老师就很强调,情感表达要有层次,在唱主曲《小桃红》时两人不能老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于是我就和美缇设计了现在载歌载舞,水袖翻飞的身段与调度。

陈妙常在追舟时,是十分痛苦的,两人美好的爱情被横刀斩断,她是不舍、不愿、不甘的。当遇上了潘郎之后,两人彼此的无奈、悲伤一下子爆发出来,陈妙常满腔的委屈、哀怨与惆怅都表现了出来。

她担心潘郎会忘记这段美好的感情,更害怕两人最终没有结果。当两人互相交换了定情信物之后,她的心这才放下,最终在故道夕阳,依依不舍的气氛中,挥泪而别。 在“追舟”中,我有意识地学习、借鉴了京剧、川剧中《秋江》的表现。

目的只有一个,让这出折子戏更细腻、丰富、好看。我总觉得,不能死守着昆曲这一门艺术一成不变,应当广泛学习各类艺术。这也是我排演《玉簪记》后的最大体会。有人说我唱的昆曲不像昆曲,而是“京昆”,我不怕。

只要好听、好看,能够丰富舞台、丰富人物,我就要学习! 王悦阳:此次参与新版《玉簪记》的教学指导工作,您有何体会? 华文漪:我与美缇整整19年没有再合作演出过《玉簪记》了。所以当白先勇老师找到我,要我担任新版艺术指导时,一开始我是有些顾虑的,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嘛!

后来,在白老师的再三鼓励、说服下,我最终答应指导此剧。没想到回到排练场,我与美缇竟然一下子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我感到,这两位青年演员真是可造之才,我愿意将自己的艺术毫无保留传授给他们。或许,这也是我与岳老师舞台生命的一种延续,昆剧艺术有人接班下去,我和岳老师都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