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身份 贾元春:一个站在刀尖上跳舞的女人
经常听到有人说,一部经典能伴随人的一生。
早年读红楼,满眼都是封建大家庭的排场和奢华,如今人到中年,特别是看了几部宫斗剧,再次翻开《红楼梦》,真的读出不一样的感觉来。
其中最颠覆认知的,当属身为贵妃,又是“四春”之首的贾元春了。
在整部《红楼梦》中,贾元春真人出场只有一次,是在封妃后不久省亲的那一章。作为贾府的灵魂人物,贾元春和秦可卿一样,也是一个来去匆匆,谜一样的女子。
大家知道,宁荣二府是凭着军功起家的。在《红楼梦》开篇时,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大家族早已出现没落迹象。贾府因为元春得宠又风光了几年,随着元春暴病去世,很快获罪抄家,雕梁画柱瞬间轰然倒塌。
看过宫斗剧的人都知道,历来后宫跟前朝都是捆绑销售的,甄嬛、华妃,没有一个不是为家族而战的女斗士。元春本是个贤德的女子,能活到光耀门楣的封妃时刻,不消说应该吃尽了苦头。
有贾元春在前线运筹帷幄,才有太太们的养尊处优,才有姑娘们的春花秋月,贾政才能坐稳屁股下的交椅,贾赦们才能娶小爬灰飞扬跋扈。把整个家族的荣辱维系在一个弱女子身上,现在的看似不公在当时却是大家极力推崇的事。拿当下一句时髦话说: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娘娘的日子过得容易吗?当然不容易。
受封后第一次省亲,按理说该是贾元春人生最为浓墨重彩的时刻,在一派喜气洋洋和顶级排场包裹下,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幽怨而隐忍的凄美少妇。
“贾妃垂泪”,“忍悲强笑”,“哽咽”,“叹道”,整篇都是这样的字眼。该笑的时候,元春却一直在哭,原先认为这是喜极而泣,今天才看到她心里的苦:
“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们儿这时不说不笑,反倒哭个不了,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见。”
这是元春安慰奶奶和母亲的一句话。一个正得盛宠的嫔妃,把皇宫说成“见不得人的地方”,不知道里面包含了多少难以言说的委屈和心酸。
说贾元春活得累,是因为她为家庭付出这么多,并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她。
元春和宝玉都在贾母身边长大,长姐幼弟,元春对宝玉特别疼爱,三四岁时就口授了几本书,进宫后还经常带口信询问。可是,元春封妃的消息传出来,贾府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只有宝玉因为惦记秦钟的病闷闷不乐。原来在宝玉那里,对这个离家十年,像长辈一样饶舌的姐姐早就感情淡漠了。
父女十年未见,元春说:“田舍之家,齑盐布帛,得遂天伦之乐,今虽富贵,骨肉分离,终无意趣。”贾政答:“贵妃切勿以政残念为念。更祈自家珍爱,惟勤慎肃恭以侍上,庶不负上眷顾隆恩也。”
虽是当着太监演戏般的台词,细细听来两个人更像在自说自话。拿今天一位自媒体大咖的解读就是,“爸爸,我很想你们!”“老板这么器重你,你可得好好干活啊!”
如果说老爹迂腐呆板,老妈奶奶大娘们也没好到那里去。虽然大家都掉了泪,却没有一个人问问这个懂事的女儿,十几岁离开家,在那个叫做皇宫的地方,日子过得怎么样。
贾元春的胜利果实被大家分享了,她的辛苦和努力却被家人们忽略了。更为可悲的是,作为一个女人,元春也没有得到皇帝的爱,这一点小说里写得很明白。
当初听到传贾政进宫,贾府上下都吓得要命,这说明之前元春在宫里一直默默无闻,压根没有要发达的迹象;省亲是荣归故里,本是高兴的时候,元春却一直流着泪说丧气话,“皇宫是见不得人的地方”“富贵无意趣”,这种不符合常情的言行,八成是一个身心俱疲的女人在至亲骨肉面前的真情流露吧。
短短数小时的省亲仪式,让人读到的全是一个大女儿的隐忍和坚强。
贾元春虽然戏份不多,通过书中两个细节可以看出她德才兼备,聪慧机敏。
在大观园里,元春一边观赏一边嘱咐“太奢华过费了”“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大观园里很多匾是她改的,比如大观园原来叫“天仙宝境”,她给改成了“省亲别墅”,改前夸大其辞,改后低调内敛。
在建造大观园和省亲仪式上,贾家确实太嘚瑟。毕竟“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元春知轻重不张扬,她的智慧比贾珍贾琏等人精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因为身份特殊,元春在贾家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一个。在宝玉婚配上,受母亲王夫人影响,元春本来是挺薛宝钗的。她不但把大观园规格最高的怡红院和蘅芜院指给宝玉和宝钗,而且端午节赏赐的礼品,只有给宝玉和宝钗的是一样的。
两次煞费周折的暗示,让整个贾府都知道了娘娘的用意。为了周全起见,最后元春借打平安醮的机会,通过张道士试探出贾母的心意。考虑到贾母反对必有理由,她对这件事保留了意见,以后再也不干涉了。
元春知分寸,做事张弛有度,不愧是一个有格局的大女人。
有人说贾元春是没有笑到最后的甄嬛,再美好的女子卷入朝廷争斗,也注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在朝野上,贾家属于代表旧势力的四王八公集团,元春进宫无疑是封建家长为了家族利益做出的选择。元春进宫十年间没受重视,说明皇帝对老牌势力根本不感冒。在秦可卿煊赫葬礼之后,元春突然入选凤藻宫,这就有点巧合了。
秦可卿葬礼王公家族集体亮相,北静王还在路边把皇帝钦赐的串珠随手送给贾宝玉。大臣抱团结党,蔑视皇权,皇帝和新势力代表肯定不乐意。上帝欲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所以,元春封妃只是朝廷维稳的第一步
元春封的是妃,上面有皇后、皇贵妃、贵妃打压,下有嫔、贵人、常在、答应奋起直追,可以说元春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上。在夹缝中求生存,如何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呢,显然只有一条路可走——母凭子贵。
在宫斗剧里,妃子保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
贾元春是怎么死的,小说前八十回没有交待。在金陵十二钗里元春排名第三,她的判词是: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si,犀牛)相逢大梦归。
“榴花开”预示怀孕,红学家们认为,按曹公的安排,元春应该是在怀孕或生产的时候暴亡的。又有人根据元春的判曲《恨无常》推测:元春临死不能跟家人告别,只能在梦里对父母哀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贾元春死得不明不白,而且死后不提死因,不提谥号的事,为不久后贾家被抄埋下了伏笔。
一个出身显赫的女子,身为皇妃,却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二十多年来,元春一直站在刀尖上舞蹈,步步惊心地维护娘家的利益,她的孤苦苍天可鉴。
对于是那个时代的悲哀,三从四德是做人根本,皇宫则是她们的终极宿命。她们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别人安排的结果,与其说这是一个人的不幸,不如说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