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王林祥被骗 被绑架的鄂尔多斯

2017-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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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        2010年4月,美国<时代>周刊一篇印象式的短文将鄂尔多斯新建的康巴什城称为"鬼城".这一草率的判断给鄂尔多斯的政府官员带来

        2010年4月,美国《时代》周刊一篇印象式的短文将鄂尔多斯新建的康巴什城称为“鬼城”。这一草率的判断给鄂尔多斯的政府官员带来了很大压力。7月,面对本刊记者,该市发改委的办公室主任忘记了应有的礼貌,在座位上连连挥手,并且转过头去。

       据说,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对引致这一麻烦的鄂尔多斯官员的高调言论(如人均GDP将超过香港)也很恼火,告诫他们不要做井底之蛙云云。

       当地市民对此远不像政府那么敏感。他们甚至认为把康巴什叫做“鬼城”也有一定道理,毕竟那里目前人烟稀少。他们很多都是来自农村,因为屋子下面埋的煤突然变得昂贵而被迁入城市,在住进楼房的同时获得了不菲的补偿。他们通常会把自己的一部分钱交给地下钱庄,而对迅猛增长的财政收入应该如何支配并没有自己的意见。

      官员们感到委屈,是因为他们自认为比一般市民看得远,他们一直以来在努力改变鄂尔多斯市的资源依赖发展模式,并使它看上去具有与其掌握的财富相配的容貌。而康巴什只是其中最容易引起争议的一部分。

      在随后发起的一轮不知源自何处的新闻攻势中,鄂尔多斯市经济模式转型的成果被作为有力的武器:鄂尔多斯依靠资源但不依赖资源,未来,煤和非煤产业的工业增加值将由目前的7:3(有可能更高)变为1:1。

        我们调查发现,当地一些企业家及基层官员认为政府这一想法是好的,但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很难实现,而且毫无汽车工业基础的鄂尔多斯欲就此有所作为,可能选错了途径。

他们更赞同的是对煤进行转化和深加工。事实上,由单纯的原煤开采进入煤化工领域并非始自政府的提倡,而是企业家们在煤炭价格长年低迷的情况下穷则思变的结果。这也印证了一个基本的道理—与企业家的市场本能相比,政府的调控、安排不仅滞后,有时还会画蛇添足。

         以阜新以及相邻的乌海等资源性城市随着资源日渐枯竭走向衰落为鉴或许不错,但选择适宜的产业尤为重要。如果不是能够得到储量可观的煤田和便宜的土地,华泰等汽车制造商来到鄂尔多斯的荒原上建造汽车城会显得不可思议。

被禁用的新城

        准格尔旗政府的官员们可能一直在后悔,如果早一些行动,他们现在已经在十几公里外的大路新区办公,而不是现在的薛家湾。

         鄂尔多斯煤炭探明储量的三分之一在准格尔旗,544亿吨。2009年,鄂尔多斯市财政收入平均每天1亿元,准格尔旗也正好占了将近三分之一,100亿元。或许是受了鄂尔多斯市政府迁至远离原东胜驻地30公里的康巴什新区的影响,由沙圪堵镇移到薛家湾10年后,旗政府决定再次搬迁。

        新政府办公大楼已经基本竣工,国徽也已高高挂在上面。它很像康巴什新区政府大楼的缩小版,当然,全国的此类建筑都大同小异,气派非凡。

新政府所在的大路新区管委会的展厅里,一座巨大的沙盘描绘出这座规划面积80多平方公里的新城,盘面覆盖着玻璃钢,人们可以在上面任意行走观看。新城分为市政区和工业区两部分,现在,其中的一部分将长久困扰后来的观众。

        2010年4月,“鬼城”新闻乍起,内蒙古自治区的政府官员再次视察大路新区时,表示搬迁计划应该停止实施。这让今年初还在旗委会议上号召举全旗之力保证政府机关顺利搬迁的当地官员始料未及。据传,康巴什新区的一个大型景观湖,也被勒令停工。

         准格尔旗的官员说,新大楼将被拍卖,用作新区内企业的办公楼。如果说投入巨资迁建新的政府机关不适当,那么,禁令所带来的浪费不知如何计算。

         旗里一些基层官员对此表示赞成。他们认为,政府迁至薛家湾10年,市政建设已相当完善,毫无必要再次搬迁。他们顺便评论说,康巴什新城,就是恶性膨胀的产物。

        政府机关迁建,新城区扩展,并非鄂尔多斯一地,与其隔黄河相望的包头市也进行得如火如荼。鄂尔多斯市政府的官员说,原政府所在地东胜日益拥挤,供水严重不足,迁建实属必需。

而认为“恶性膨胀”的官员则反对说,供水不足可以引水过来,其费用怎么也不会达到建新城投入的870亿元。他没有说明这一数字的来源,但认为官员们说的50亿或者上百亿元是“哄小娃娃”。

          2010年,鄂尔多斯的财政收入将超过500亿元,相当于北京市的四分之一,而它的人口只有160万(城区人口60万)。

在康巴什新区,气魄宏大的政府楼前广场,用铜近五百吨的群雕、设计精美的图书馆、大剧院、博物馆、新闻中心,在少人走动的空旷背景下,显示的是财富的力量。“大剧院、新闻中心,是否太超前?现在看是有一定的问题。

东胜街道窄,这边宽了,结果又没有人。”鄂尔多斯市经委的一位副主任对《中国企业家》说。“但是有超前眼光是应该的,一个城市建设不可能一下子就很丰满,将来伊金霍洛旗与康巴什合为一区,与东胜区并立为二,我想再用个十年发展,不成问题。

”另一位政府官员比较包头说,当年苏联专家就是使用“组团式”设计,使它的三个区相隔很远,彼此的发展空间都很大。事实是,50年过去,这三个区依然没有完全连接起来。

        这位官员说,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住得太拥挤,想变得宽敞一些,没有水喝,想找有水的地方,有什么错吗?”问题在于,政府急于替市民追求幸福,而并没有征得过他们的同意。从东胜老区到康巴什,需要半小时车程,只有一路没有准点的公车。如果乘计程车前往,少于80元钱基本没有司机愿意载客。

       在鄂尔多斯,随处可见的建筑塔吊显示着这个城市改变自己面貌的急切。它想扭转人们的想法:依靠煤炭发家的都是暴发户,粗鄙,没有内涵。

伊东的故事

       与城市面貌的转型不同,由销售原煤到发展煤制甲醇、柴油等煤化工,并不是由政府主导,而是企业家们自发进行的。

      伊东煤炭集团是准格尔旗最大的民营煤炭企业。它的前身是准格尔旗煤炭工业公司,伊东现任董事长杨二喜时任该公司经理及旗煤炭管理局长。1998年,煤炭公司进行股份制改造,政府控股,职工参股。

次年,煤炭价格到达最低点,煤炭公司通过买一吨送一吨的交易方式,只卖出120万吨煤(当时准格尔旗煤炭产能200万吨)。杨二喜说,当时一吨煤24元,实际只卖12元。即便如此,销售款仍无法及时收回。“那时候我们真是在请人骗我们,你先把煤拉走,价格以后再说,因为煤放在那儿会着火。有的人拉走煤就再找不到了,有的破产了。外欠我们的货款2000多万元。”

        2000年,政府无法再忍受煤炭公司的亏损,将股份几乎无偿划拨给职工,然而无人愿意购买即使是只有象征性价格的股票,杨二喜领导的董事会得以高度控股。原来托关系进入公司的人都在想方设法调出,而为了回购他们的股份,公司四处贷款。

       为了挽救公司,杨二喜等人1998年就开始想如何进行煤炭的加工转化以增加煤的利润。当时成熟的办法是建电厂,项目比现在好批,但建一个电厂需要十几亿元资金,“根本不可想象”。

杨二喜广泛寻求科研机构的帮助,先后尝试过水煤浆(可替代柴油)、活性炭项目,均告失败。接着,借鉴当地老百姓烧制“拦炭”的做法(将煤堆在一处点燃,到一定程度用水浇灭,产品相当于粗制的焦炭),改以炉制干馏煤。

因为煤种的原因,煤灰熔点低,冷却后将炉子全部堵住,致使炉子报废。“当时内部分歧很大,但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搞。”1999年,经过改造,问题得以解决,作为生产电石、铁合金的还原剂,产品广受欢迎。

同时,烧制过程中,还能回收部分煤焦油。“因为我们的成功,准格尔旗、伊金霍洛旗(鄂尔多斯另一储煤大县)遍地开花,我们一年生产10多万吨,两个旗的产能达到了3000万吨。”尽管当时的工艺无法回收煤气以致造成污染,但杨二喜对煤转化很有信心。

       2004年,由于污染严重,原本受到政府鼓励的此种项目又被政府勒令全部关闭。但市场需求旺盛,最终的结果是鄂尔多斯批准了六户继续生产,伊东是其中之一。

杨二喜关于循环经济的思路也自此开始(其时,鄂尔多斯羊绒集团的王林祥正在实施他的煤炭、电厂、铁合金一体化构思。在他的项目不被批准难以获得贷款的时候,杨二喜也是他的债主之一)。通过与中国矿业大学和中国科学院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合作,伊东集团的循环经济(当时的名称是综合利用)模式开始成形:将煤进行洗选后分为粉煤、块煤、中煤、煤系高岭土等种类,分别使其进入煤气化、干馏、发电、制陶等相应流程,产出天然气、水煤浆、活性炭、甲醇、柴油、电力、陶瓷等产品,几种流程之间又存在互相利用产品及其废余物的关系。

目前,伊东循环经济园区一期已建成,投资28亿元。山西煤化研究所为鄂尔多斯另一知名煤炭企业伊泰集团提供的是煤制柴油项目,已于去年中试成功,但规模化尚需时日。

       杨二喜希望未来伊东三大主业形成各占三分之一的格局:原煤销售、煤化工及非煤产业(制陶、地产等)。现在,伊东原煤年产量3000万吨,用于煤化工者不到六分之一。伊泰集团办公室主任介绍,伊泰去年100亿元的销售额中,90%以上来自原煤销售。

      “他们说准格尔旗去年100亿元的财政收入,70个亿来自煤炭,我估计是90%。”杨二喜说。“我们公司的发展方向是以煤炭为主导产业,这个不能丢,以煤炭加工转化和非煤产业为两翼。”而即便是非煤产业如陶瓷制造,也是以与煤炭伴生的高岭土为原料的。

       “转型,以煤为主不能转,”伊泰集团办公室主任说,“伊泰集团、包括这个市都是靠煤生存的。如果说不挖煤了,那就不是鄂尔多斯了。”

非煤产业

        根据鄂尔多斯市统计局提供的数据,2009年,鄂尔多斯煤炭产量3.4亿吨,是中国产煤最多的地级市。2000年,这一数字为2600多万吨。

         为了吸引企业投资,鄂尔多斯除提供土地、税收优惠外,规定每投资20亿元可配备1亿吨煤炭的开采权。鄂尔多斯市经委一位副主任证实了这一说法。

山东久泰能源(2006年在新加坡上市)在准格尔旗大路新区投资42亿的100万吨煤制甲醇、10万吨二甲醚(甲醇深加工后的产品)项目已建成试车,今年底将开工生产。其副总工程师段永升对《中国企业家》说,按照未来30年每消耗一吨煤炭配备两吨的算法,鄂尔多斯市为久泰项目配备了4亿吨煤田。

这是久泰选择鄂尔多斯的主要原因。“甲醇市场已经饱和,现在就是拼成本,政府配备煤田,其实允许你卖一部分,可以把利润补贴到化工里面。”段说,久泰的专业是化工,不会去搞其它行业,即使是原料所需煤炭开采也是请当地合作伙伴来做。

       就行业本身而言,以煤为原料的久泰能源来到鄂尔多斯在情理之中,而汽车制造商选择鄂尔多斯则显得醉翁之意不在酒。2010年5月,宣称最终投资200亿元的奇瑞年产30万辆SUV、皮卡、商务车、改装车项目在鄂尔多斯东胜装备制造基地举行了开工仪式。

奇瑞汽车拒绝了本刊的采访要求。另一汽车制造商华泰汽车所建的汽车城位于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区,据称占地面积6000亩。

这一2006年即开始建设的工业园目前只有一座办公楼和几排厂房,其空旷程度与所在的康巴什非常协调。汽车城的宣传栏内写着:2015年,产业园完全达产,年产100万台发动机、100万台变速器、100万辆整车,完成工业产值2250亿元以及等额汽车零部件产值。

集团将以鄂尔多斯分公司为主体,立志打造一个现代化大型企业集团。这一计划对于目前销量5万台左右的华泰是否过于庞大有待于检验,但来自山东的华泰汽车“将以鄂尔多斯公司为主体”,令人费解。

华泰汽车在云南、湖南都建有汽车工业园,是否都宣称将以当地公司为主体尚不得而知。据当地知情人士透露,华泰汽车得到的两处配备煤田有一处已经被出售,华泰有“套取资源”的嫌疑。本刊欲就此向华泰汽车求证,但经过数日不断联系最终被拒绝。有鄂尔多斯官员指称,华泰在鄂尔多斯已经下线的轿车只是在此地进行简单的组装,并且被市政府列入各级政府强制采购名单。

       “鄂尔多斯有什么优越条件吸引人?风沙天气还是人才?不靠资源怎么办?”鄂尔多斯市政府一位官员对《中国企业家》说。“有人对此说三道四。我不评价政策对错。我们是土财主,要娶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不种梧桐树,怎么引得来凤凰?”

问题是,鄂尔多斯市引来的都是真的凤凰吗?

        对于建设装备制造基地,杨二喜认为,这不是鄂尔多斯的长项。“相邻的包头也在建设,它有几十年的工业制造基础。一个地方,不能什么都有,得有特色。我们就是能源输出,能把煤化工搞好就不错了。”

        久泰能源副总工程师段永升建议鄂尔多斯发展一些轻工业如塑料、农药之类,作为煤化工企业的下游产业。

       关于非煤产业,一个明显的矛盾是,如果投资的企业是为煤炭而来,那么煤炭采完后它依然会走,非煤产业最终与煤产业并无二致;如果不是为煤炭而来,那么,吸引它们的应该不会是塞外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