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话剧】品话剧《无人之境》中的人物

我特别喜欢看话剧,因为话剧是精雕细琢的产物。舞台、布景、道具、服装,经过精心设计;演员的动作、神态、台词,经过反复推敲。我认为话剧是需要“品”的,品话剧,乐趣无穷。

昨天在电影院里看了NTlive银幕版话剧《无人之境》,剧中只有4个人物:赫斯特、斯普纳、布里格斯和福斯特,场景只有1个:赫斯特家中的一个房间,但演出真是精彩,尤其是对于人物的刻画,简直是入木三分!

一、斯普纳

这4个人物中最吸引我的是斯普纳。斯普纳不仅台词多、走位频繁,而且随着剧情、他内心活动的变化,在面对另外3个人时,他的表情、动作、语言,也在不断变化之中。

斯普纳的服装、口音、语言,暴露了他的社会地位和落魄潦倒的生活状态。

刚一出场,他很谦卑,因为被成功人士赫斯特引入豪华的家中小酌,他的表现是受宠若惊的。

但是没过多久,他的“精神胜利法”就占据了上风。趁着醉意,他用话语戏谑、讽刺、挖苦赫斯特,试图通过贬低赫斯特精神生活的方式,来弥补他和赫斯特物质生活极大不同造成的心理落差。直至用探寻赫斯特个人隐私的方式,冒犯赫斯特,使赫斯特向他猛掷酒杯。

当赫斯特从屋里失魂落魄地爬出去时,斯普纳胜利了。但在全剧中,他取得的胜利只有这一场。

赫斯特的两个管家——布里格斯和福斯特,一开始并不能掌握主人对于斯普纳的态度,使斯普纳有机可乘。当主人对待斯普纳像对待朋友一样时,这两个管家对斯普纳也是十分恭顺的,为他斟酒,奉上早餐;但是当主人对斯普纳不屑一顾时,斯普纳的衣服被扔到地上,他坐的椅子被移开,本人也恨不得被一脚踢出门去。

斯普纳通过对这两个管家的了解,觉得做赫斯特的管家,自己的能力是绰绰有余的,于是就想取两个管家而代之。但是他完全低估了赫斯特和这两个管家3人关系的稳固性,当他甚至跪在地上乞求赫斯特给他这个职位时,那3个人几乎完全一致的动作表情,清楚地表达出他被冰冷拒绝的命运。

银幕版话剧有一个好处,就是观众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演员的表情、动作、神态。品斯普纳这个人物,可以观察他的眼神,有时讥诮,有时探寻,有时失落,有时贪婪,有时嫉妒……可以观察他的举止,微醉时颠颠的步态,围着酒柜打转、抱着酒瓶不放、主人刚一离开就迫不及待地翻找主人酒柜里的收藏……和管家谈话时,用自己曾带着翻译去法国品酒的经历、现在仍主持诗人委员会、占据有利位置、要求管家伺候等方式表明自己是主人之下、管家之上的地位……

全剧有一个斯普纳从想保持尊严的诗人到彻底向权贵臣服的过程。斯普纳的行为出自其心,通过观察他的行为可以看到斯普纳的心理活动。通过语言、动作、神态的表演,这部话剧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一个穷困潦倒、嘴上蔑视权贵但内心渴望巴结、希望趁着权贵糊涂之际分一杯羹的可怜人的形象。

二、赫斯特

赫斯特在剧中是个从头至尾自说自话的人,他罹患老年痴呆,生活在自己的回忆和幻想之中,但是他对于整个局面是最有掌控力的。

斯普纳是赫斯特自己领进门的。我猜想,在外面的酒馆里,由于斯普纳对诗歌也了解一鳞半爪,而和在文坛曾叱咤风云的赫斯特相谈甚欢,赫斯特在高兴之下脑筋一热,就邀请他到自己家里继续小酌。

刚进赫斯特家时,斯普纳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这是他俩在小酒馆里谈话的延续。斯普纳又是暗讽赫斯特名不副实,又嘲笑赫斯特秃顶,但是赫斯特不置一词。

斯普纳认为自己占了上风,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是赫斯特自己的家,赫斯特的地位比斯普纳高的多,还有酒精和疾病,使赫斯特放任斯普纳大放厥词。这是赫斯特根本不把斯普纳放在眼里的表现,要不是斯普纳进一步的探寻过分入侵了赫斯特的隐私,赫斯特可能一直不屑于反驳他,揭露他酸溜溜的本质。

赫斯特的成功,根本不像斯普纳说的那样是偶然的。即使在疾病、酒醉的状态下,赫斯特仍然一眼能够看出斯普纳是个什么样的人——活到28岁时在母亲眼里只能看到仇恨的醉鬼。

赫斯特对人性的掌控也是到位的。当管家福斯特耍脾气不给他拿酒时,他用眼神和挑逗的语气,要求斯普纳给他拿酒,斯普纳立刻遵从了,而福斯特也气馁了。

另外的3个人只是赫斯特掌控的工具。斯普纳是陪他聊天,唤起他对旧日荣耀生活回忆的引子。赫斯特用金钱、容忍两个人的关系把布里格斯和福斯特牢牢拴在身边,为他服务。

赫斯特在这部剧中是绝对的主人。他看起来能掌控一切,但实际上他有很多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冰冷、寂寞的无人之境,是他生活的真实写照。那3个人根本走不进他的内心,他只能活在那些老相片代表的回忆里。每天醒来,他看到的只是家具们瞪视他的眼睛。

赫斯特病的厉害,但他仍然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一会儿,他忘了斯普纳从何而来;一会儿,他又把斯普纳认做自己的旧友查尔斯。当他把斯普纳认作查尔斯的时候,暴露了斯普纳迫切想知道的隐私。

赫斯特在年轻的时候与自己好友的妻子有染,沾花惹草之事层出不穷。斯普纳虽然竭尽全力,用他与赫斯特心爱女人的亲密关系来打击赫斯特占尽风流的高傲,但内心的渴望和嫉妒很快让自己败下阵来。

“你得到过爱吗?”这部剧开始不久就提出了这个疑问。从赫斯特的生活状态来看,他没有得到爱,他眼前的3个人都不可能给他爱。如果说有,那也是有过,他有相片里他认为的过去之爱。

但是他认为的爱是真正的爱吗?女人的身体,隐秘的偷情,那都是暂时的欢愉而已。所以他现在的生活空空如也,如无人之境。

三、布里格斯和福斯特

布里格斯表面上是赫斯特的秘书、一个年轻的诗人,实际上他是靠自己的外貌、诗人身份混迹情场的浪荡子。他靠福斯特对他的迷恋,与福斯特结成同盟,在为赫斯特提供服务中得到生活保障。

当斯普纳用自己热情好客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引诱他时,他立刻就上了钩。他本人并没有对斯普纳的诗人身份表示兴趣,只是福斯特提出要诗人斯普纳提携他。他感兴趣的是东方、巴厘岛的美女。

福斯特是赫斯特的管家,但他不只是管家,他在他和赫斯特、布里格斯3人生活里是有一定掌控权的。他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赫斯特何时睡觉、吃什么、喝多少酒,以及谈论的题目。在斯普纳妄图取代他和布里格斯的职位时,他断然阻止了谈话。

这部话剧,除了福斯特,另外3个都是诗人。一个以诗人身份谋得名利,一个以诗人身份寻花问柳,一个以诗人身份掩盖穷酸。每个人都是另两个人的影子,每个人都有成为另两个人的可能。

顺便提一句,这部话剧服装很赞,不仅斯普纳的服装可以反映出斯普纳的境遇,赫斯特、布里格斯在夜晚和白天的装束截然不同,衬托了他们两面的生活,也令人玩味。

这部话剧笑点很多,语言风趣幽默。如赫斯特的财务顾问自己的财务出现了问题,斯普纳调侃他“应该自己配一个财务顾问”;斯普纳一边说别人,一边看着赫斯特的头说“那头秃得啊”;还有赫斯特换上睡衣后衣衫不整,一只脚穿袜子的醉态等等,使整部话剧在严肃之余不乏轻松。

生活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令人难以参透的规律。曾经掌控一切的赫斯特,到了晚年受到福斯特和布里格斯的掌控。这种结局是荒诞的吗?不同的观众,应该是各有各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