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冠三率军进藏纪实

2018-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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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结束;渡江战役结束.与国民党军队最重要,也是最后一场决战--解放大西南,也告结束.蒋介石在大陆的军队基本上被歼灭.中

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结束;渡江战役结束。与国民党军队最重要,也是最后一场决战——解放大西南,也告结束。蒋介石在大陆的军队基本上被歼灭。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几十年敢打敢冲,屡建战功的二野五兵团18军驻守在盛产美酒的川南重镇泸州。军政治委员谭冠三与全军官兵迎来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新年。元月5日下午,他吃完军部为他饯行的“告别饭”,就要告别军旅,告别自己亲手组建的18军,走马上任自贡市委书记,去抓地方生产建设了。几十年征尘未洗,又赴新任上岗,别情依依,又壮怀激烈,于是平时不会喝酒的他,竟一连豪饮数杯。

7日夜,在赴任途中突然接到电报,是刘伯承、邓小平、贺龙三人联名签署,要18军师以上主官速来重庆,接受任务。

军令如山。谭冠三半路返回,急奔重庆。在曾家岩西南局会议室,刘伯承向他们传达了党中央、毛泽东关于进军西藏的战略决策,并决定将这一光荣任务交给18军。

领受新任务,离开重庆前夕,刘伯承、邓小平为他们饯行。

刘伯承说:“你们知道,平时我也不大赞成喝酒,今天破例为你们准备了几瓶上好的茅台,是贵州同志送来的,过年都没有舍得拿出来。”他又向:“你们喝过茅台吗?”

谭冠三说:“长征时,路过贵州喝过一点。”

刘伯承举杯站起,众人跟着站起。刘招招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深情地说:“同志们就要到西藏去,我和邓政委,还有西南局、西南军区的其他领导同志,为你们送行。刚才说,你们在长征时喝过一次茅台,今天是第二次。进军西藏,是一件非常光荣非常艰巨的任务,就其政治意义的重大,自然条件的艰苦等各个方面讲,都可以称作是第二次长征。我预祝同志们胜利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的光荣任务。今天我敬各位一杯茅台酒,以壮行色。祝愿你们今年完成进军西藏的任务,在日光城拉萨喝青稞酒,欢庆胜利!”

从美丽富饶的天府之国到高寒缺氧,地瘠民贫的康藏高原,可是个巨大的转变。这个弯子怎么转?南征北战一、二十年,很多老同志无暇考虑个人的婚姻大事,这个时候则开始盘算娶妻安家,该享几天清福了。如今一声令下,又要开拔,而且去到那么艰苦的地方,怎么得了!干部、战士一片波动。

正人先正己。要让干部、战士转弯子,首先自己转好弯子。谭冠三征战南北,戎马倥偬,革命意志刚强。但他也是人,也有儿女情长,也应当有个家。他自1947年离开晋察冀到豫皖苏,就把爱人和孩子扔在冀中。已有三年多没有音信,趁上级任命他为自贡市委书记,应该找到他们,接来团聚了。他在艰苦的战争环境里生了6个孩子,两个不幸夭亡,四个儿女分别寄养在农民家里。如今一声令下,要去西藏,一家不仅不能团聚,而且离得更远,这还不算,眼下42岁了,全军数他最大,而且身上至今还有日本鬼子的弹片没有取出,脑子受到严重损伤,记忆力明显衰退。西藏高寒缺氧,那里空气中的含氧量仅有川西盆地的一半,自己这样的身体,能顶得住吗?然而这一切,他都不去想了。砂锅炖豆腐,不烂也得烂。主席、军委要18军进藏,就是有天大的困难,也要坚决完成任务。这叫有令必行,不辱使命,不负重托。组织上决定他爱人李光明随军进藏,一是工作需要,也是为了照顾他。他对妻子说:“刘司令员说,进军西藏,等于第二次长征。那我们俩就参加第二次长征吧!现在全军几万干部战士都在看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产生重大影响。”

于是军党委扩大会议上,18军年龄最大、资历最老,而身体又差的政委谭冠三表态了:“党把进军西藏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是18军的光荣。***员要以坚强的党性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即使死在西藏,埋在西藏,也在所不辞。‘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封建时代的边关将领尚且有这样的豪情和抱负,何况我们***人!”他向战友们说:“我谭冠三决心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号召,到西藏去,把老婆也带走,不在川南安家。我决心与藏族同胞一起,为驱逐帝国主义势力出西藏,建设民主幸福的新西藏,贡献自己的一生。我愿将这把老骨头埋在西藏!”这些出自肺腑、坚强有力的话,在广大指战员中炸响。

经过自上而下,深入细致的思想发动,广大干部战士的思想认识问题得到较好解决。在此基础上,全军抓紧进行各项准备工作,对一些病弱的干部战士,作了妥善安排。各师补充了兵员,又更新、补充了武器装备,配发了高原生活用品,全军做到了齐装满员,兵强马壮,装备精良。一切准备就绪,一场向世界屋脊挺进的进军开始了。刘伯承司令员称其为“第二次长征”。

当时川西地区土匪活动十分猖獗,部队征粮、修路以及开辟新区工作均受到干扰。于是为了集中兵力肃清川西匪患,充分做好各项进藏准备工作,西南军区经请示中央军委批准,将进藏时间由原定的1950年5月推至当年冬季。进藏部队从康定到拉萨,要翻过20几座大雪山,大部分是5000多米,有的在6000米左右。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

经过川西及解放昌都打开进藏大门的战役,1951年初,谭冠三率领部队开始进藏。第一天出了川,到达西康省省会雅安市;第二天翻过二郎山,到了沪定。一到住地,谭冠三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带着几个参谋来到铁索桥头。15年前,在党中央、毛泽东领导下,英雄的工农红军冲破几十万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也克服了自己内部的困难,结束了王明、博古为首的左倾错误的领导,四渡赤水河,巧渡金沙江,来到大渡河畔。金沙江是当年诸葛亮“五月渡泸”,损兵两千的险地。大渡河是太平天国名将石达开全军覆没之地。这两处天险古往今来无人跨越。然而英雄的红军将它们征服了。看到横跨在湍急河流上的铁索桥,回想当年战斗情景,谭冠三心潮激荡,豪情满怀。

今天,先头部队遇到的困难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但他们从未叫过苦。大渡河畔英雄多,我们今天又在创造新的奇迹。过了泸定,几个小时就到康定。几天后,谭冠三一行到达甘孜,与张国华率领的先遣部队会合。

谭冠三到甘孜后,积极贯彻军委关于“思想革命化、生活高原化”的决定,带头吃羊肉,抓糌粑,喝酥油茶。他号召***员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宣讲这些食品的优越性,吃了能更好地适应高原气候和高原环境。他下部队检查工作,规定不准为他做米饭馒头,一定要抓糌粑,喝酥油茶。他看到谁吃得好,吃得香,就表扬谁;谁不习惯就鼓励他硬着头皮吃下去。他强调指出,长期建设西藏的思想巩固不巩固,首先要看生活关过得好不好。

为了与西藏人民打成一片,部队掀起了学习藏文藏语的热潮。谭冠三带头学习。学习藏语,他有很多困难:年纪大,战争时期头部受过伤,记忆力差;湖南口音重,舌头厚,西藏语里卷舌音和颤音多,发音更见困难。但他以惊人毅力,克服困难,下苦功夫学。教藏语的老师解放前曾给西康省主席刘文辉当过翻译。刘文辉起义后,他参军进藏,担任张国华、谭冠三的翻译。根据以往经验,他以为军首长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让下面的人去学,就没打算认真教,只是应付一下。

后来发现谭冠三是真下功夫学,而且每次都是提前到达,坐在第一排,很守纪律,便无限感慨地说:“***的官同国民党的官就是不一样。”谭冠三和军党委认真学习和领会党中央、毛主席和刘、邓首长指示。作为政治委员,谭冠三知道自己肩负着重要责任。过去他对西藏知之甚少,现在必须重新学习从头做起。

为了全面贯彻党中央、毛主席关于西藏的方针政策,在西藏这样一个特殊地域环境,必须结合民族地区特点,创造性地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军党委领导下,政策研究室制定了《进军守则》,在关于部队管理、组织纪律、风俗习惯、政策方面等等,都做了详尽而切合实际的规定。以后,又根据新情况,制定了《入城纪律》,以政治部名义颁布执行。

它明确规定:入城部队只有保护城市公共财产之责,无检查、没收、处理之权;严禁乱打人、乱抓人;严禁各部供给人员乱抓物资,乱抢购物资,必须统一采购,公平交易,不得自定银元与藏币之比值,不得乱买强买;进入拉萨后,严禁到布达拉宫、三大寺以及拉萨高级官员住宅驻扎或参观。

这些规定的制定和贯彻实施,对顺利完成进藏任务,起到了有力的保障作用,在藏族人民心目中树立了人民解放军的良好形象。

经过艰苦努力,克服各种困难,进藏部队度过了入藏后的第一个冬天,迎来了山花烂漫的高原之春。

1951年4月,张国华离开甘孜,前往北京参加关于和平解放西藏的谈判。军部工作由谭冠三主持。他组织全军干部认真学习中央关于和平解放西藏的方针、政策、学习西南局制定的“十大政策”,从思想上,组织上做好和平解放西藏、和平进军西藏的各项准备工作。7月1日上午,谭冠三与从北京参加谈判归来的张国华一起,率领18军在甘孜广场举行隆重的纪念建党30周年大会,当天即率军向昌都开拔,翻越5000多米高的雀儿山,达玛拉山,17日到达昌都。

8月28日,谭冠三与张国华率第一梯队离开昌都向拉萨进军。从昌都到拉萨,有三条路,习惯上称南路,北路和中路。南路和中路在横断山脉中部地区,南路气候条件较好,物产丰富,但山势险峻,江河纵横,不便于大部队行动。中路有马帮和商旅往来,人烟较稠密,沿途还有驿站。北路与藏北草原相接,地势较平缓,便于大部队行进,但人烟稀少,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很少有人走这条路。谭张率部,没走南路和中路,而是从类乌齐拉向西北,过怒江,走了所谓“小北线”。

而艰难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长征”,也就从这里开始了。过了怒江,基本上是无人区,海拔高,空气中的含氧量只有内地的一半,有的地方连一半还达不到。这就是高山科学家宣布的“生命禁区”、“死亡线”。缺氧,对心脏,对人脑,对人体各部分都有损伤。18军面临的最实际困难是:走路难,吃饭难,睡觉难。一般反应是心跳加快,心动过速,血压增高,头痛、恶心,没有食欲,睡不好觉。谭冠三年纪大,有头痛的毛病,这时的反应更大,头痛得要炸裂一般,胸口憋闷,呼吸困难,全身浮肿,四肢无力,走起路来象是踩在棉花上,常有失重的感觉。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超量服用安眠药,每晚也只能似睡非睡两三个小时,其余时间,睁大两只眼,就是睡不着。再就是吃不下饭。饭要做熟也很困难。首先是缺燃料,没有树木。部队一到住地,第一个任务是拣牛粪、挖草根。藏北气候多变,忽儿大雪纷飞,忽儿冰雹倾泻,很难找到干牛粪。烧湿牛粪,只冒烟,不起火,几个小时也烧不开半壶水。有时找不到牛粪就只好去拣牛羊骨和其他兽骨。

在西藏,一般情况下沸点是80—90度,燃料不好时,只能烧到60—70度,大米煮不熟,只好吃夹生饭。这时糌粑倒是最好的食品,倒上半缸子糌粑,加一小块酥油,再用只有60—70度的“开水”一冲,既容易下咽,又可以增加御寒能力,从昌都到拉萨,就是这么过来的。谭冠三说:“看来在甘孜开展生活高原化活动很有必要,还是糌粑糊糊救了我的命。”

行军途中,谭冠三随时随地鼓励干部战士发扬老红军传统,战胜困难,走向日光城。按规定,团以上干部有马骑,但谭冠三很少骑马,常常把马让给病号和女同志,或者帮助战士们驮东西。到了住地,谭冠三忍着疲劳和病痛,经常到各部队视察;有时实在走不动,就让警卫员搀扶,也要去看望干部战士,慰问病号。

进军西藏一刻也不能耽误。部队的给养只有自己携带。部队从内地带来一批骡马,又从甘孜——昌都一带购买一批,组织自己的驮运队。但刚过怒江,骡马就死了一半。一路之上,到处都看到倒毙的骡马。畜力不足,就只有靠人力,这就加重了战士们的负担。背包、武器弹药,加上粮食,每个战士平均每人一般要背60—70斤重,个别身体好的,在特殊情况下,要背70—80斤重。机关和文工团的女同志,小同志,也要背30—40斤。指战员们每时每刻都在以生命作代价。谭冠三的夫人李光明是在怀了孩子的情况下进藏的,她在军部机要处电台工作,每天要往成都、重庆、北京发电报,请示汇报;要同友邻部队及各地方联系;还要同各师,尤其是已经出发的军“前指”保持密切联系。军委、西南军区和所属各职能部门,每天也是几个电报询问情况。部队行军,他们要一样地走;部队往下,他们不能休息,马上摇动机器、架线、发报。结果在进藏途中,由于高寒缺氧,加之营养不良,劳累过度,李光明怀的孩子流产了,并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谭冠三知道,最近每天都有减员情况。军文工团分几批入藏,跟第一梯队的,只有七八十人,但已经有三位同志牺牲。文工团归他直接领导,对他们的情况,他太熟悉了。女同志来例假,连卫生纸也不够用。在雪地行军,腰酸腿疼,脚冰凉,到了宿营地,想用热水烫烫脚,也办不到。他真为那些同志担心,尤其是女同志和小同志,他们能经受住这场考验,熬过这一关吗?

越往西走,海拔越高,困难越大。每隔几天就要爬一座雪山,有时一天要爬两座山。有时一座大雪山,要走两天,在半山宿营,那是最困难的。爬山难,往往是一步一歇,走一步喘一口气。上山时,实在走不动,在警卫员和参谋长催促下,谭冠三有时还能骑一阵马,下山时,连马也不能骑,只好顺着山路慢慢往下滑。部队过了怒江不久,在翻越一座大雪山时,仅一个下午,就有6位同志跌进峡谷。

由于高寒缺氧,营养不良,指战员体质急剧下降,有的同志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爬山时,有的同志实在太疲劳,坐下来稍事休息,心脏就突然停止跳动。

从昌都到拉萨,约1150公里,共走了56天。他们横穿藏东北草原,翻过连绵横亘,终年积雪的19座大山,几十个山岗和丘陵,渡过几条大河,淌过无数条季节性河流,涉过寒冷剌骨的几十条冰河。这期间,他们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对身体的损害是很大的,甚至终身都有影响。有不少战士长眠在雪山草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经过千辛万苦,他们于10月24日到达拉萨河畔,休整两天,10月26日,在拉萨各界僧俗人民的热烈欢迎下,举行庄严隆重的入城仪式。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谭冠三和他的亲密战友张国华。

(岫森摘自《雪山名将谭冠三》,降边嘉措著,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