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采访熊丙奇 奥运志愿者手记:遭遇白岩松采访 结束不想离开
17日晚,随着马龙赢下最后一场比赛,里约riocentro pavilon3场馆的所有比赛全部结束。颁奖典礼后中国乒乓球男队折回到颁奖台把奖牌挂在了总教练刘国梁的胸前,这时,结束工作的志愿者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们也纷纷来到场地内拍照,记录下在这里最后的时刻。
和大多数在此工作的志愿者一样,这是我在里约奥运会工作的最后一天,男团决赛前我和我的“巴西妈妈”Joana一起办理了check out,领取了证书和纪念pin。我对Joana说,“我不想要这张证书,我一点也不想离开”,她细心地把证书放进塑料文件袋,挽着我说,“不,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从check out的办公室到回场馆工作的路上我们没有太多的交谈,但我知道我所要妥善保存的并不是这一张薄薄的纸,而是这十几天沉甸甸的美好回忆。
挡板、地胶、颁奖台等设施已经开始陆续被拆除,等到凌晨最后一场新闻发布会结束,我再回到媒体看台时,场地里只有几位工作人员和收拾至一半的狼藉,直到那一刻,我才不得不从心底承认,这一切真的结束了。“We live in the dream, but have to get back to reality”(我们好像生活在梦里,但是不得不回到现实),这是Joana说过的话,用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
依旧觉得明天大家仍会回到这个场馆,热情地问候拥抱然后开始工作,但又不得不接受曲终人散的事实,这种心情让我想到了日本女团负于德国后站在球桌前久久不愿离场的福原爱,这或许是我在这届奥运会乒乓球赛场上看到最难忘的一幕。
女团半决赛,日本对阵德国,比赛一直进行到了决胜场的决胜局。福原爱的对手是德国的削球手韩莹,在决胜局3比7落后的情况下,爱酱顶住压力将比分追成了9平。媒体看台上的日本记者们表情严肃,聚精会神盯着场上的局势。
现场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就连看台后方,平日淹没在喧闹声中的解说员们的声音也可以清晰地听到,尤其到了最后的几个关键球,福原爱的每一板扣球都伴随着日本解说员的吼叫声。德国队的韩莹率先拿到赛点,正当全场日本球迷屏气凝神期待逆转时,韩莹以一记擦边球结束了比赛,德国队女乒第一次进入奥运会决赛。
福原爱随即向裁判提出重判,认为球擦到了球桌外侧,不应得分。在等待判决结果的时候,德国队已经在拥抱庆祝,而福原爱仍手持球拍站在球台边准备着比赛再次开始,即使等到裁判长判定得分有效,爱酱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愿离开,直到场边的教练走到她身边和她交谈。
那一次我没有看到福原爱输球后的哭泣,她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回到场边收起拍子,但那是我看到她输球后感到最心疼的一次。
虽然为日本队感到遗憾,但也为能在现场亲眼见证历史而感到幸运——这是德国,甚至整个欧洲在奥运会上获得的第一枚乒乓球女子项目的奖牌,赛后德国队员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很久才离场。一直觉得这块场地有着创造“奇迹”的魔力,除了德国女队的突破,日本男团首次进入决赛,我还在这里见证了奥恰洛夫和Tokic Bojon 33:31的历史单局最高分,身边一位年纪略大的记者惊呼,“这个分数在我年轻的时候,‘21分’的时代都是很罕见的呢”;尼日利亚选手则阿鲁纳制造了在我看来本届奥运会乒乓球比赛最大的冷门,他先后淘汰了台北名将庄智渊,和德国名将波尔闯入1/4决赛,创造了非洲乒乓球运动员在奥运会上的最好成绩。
但是当对手遇到中国队时,创造“奇迹”的魔力似乎就消失了。中国队包揽了乒乓球全部四枚金牌,我也在这里幸运地见证五星红旗四次升起,来自其他国家的志愿者同伴们开玩笑似的和我商量,“你们有四枚金牌,能不能分我们一块”。
但即便如此,我也曾感受过惊险,除了男团决赛许昕惜败水谷隼的比赛之外,就要属男团半决赛张继科和郑荣植的较量了。比赛打满五局,张继科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坐在场下的许昕跑向准备区取衣服,刘指导示意裁判要求更换衣服,然而裁判没有准许,等许昕回来时比赛已继续进行。好在张继科最终赢下了比赛,他大吼一声,现场的气氛沸腾,我和看台上的几位中国记者拥抱,大家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天,闺蜜给我发来信息,“马龙太帅了,我被‘圈粉’了,现在我有最喜欢的运动员了”,我有些惊讶,因为她之前从来不关注乒乓球,甚至连比赛规则都不是很清楚。后来我又收到了几位朋友的信息,让我多多关注运动员们的动态。朋友圈和微博上到处都能看到国乒的消息,乒乓球在里约“火”了。
巴西距离中国有约18000公里,加之之前对里约的负面报道,让我对现场中国球迷的数量感到有些许意外。丁宁比赛的时候,现场的“叮当”时常出现在现场大屏幕上,他们手上拿着画有丁宁卡通形象的海报,为丁宁加油。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男团结束后张继科接受电视台采访,附近看台上挤满了粉丝,他们不停的喊着张继科的名字,其中有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想要送给张继科的饼干,被人群压在了最下面,我不得不上前提醒她注意安全。
而这时,结束完采访的张继科走了过来,拿走了她递来的饼干,女孩开心地大叫,“张继科拿了我的饼干!”
中国女团的新闻发布会结束,一位来自开曼群岛的志愿者女孩希望我能帮她翻译,她对丁宁说,“来这里之前我对乒乓球一点也不了解,但是看了你们的比赛,我现在非常喜欢乒乓球”。丁宁笑着说,“希望你能够享受乒乓球带来的快乐”。第二天,当她见到我时,很开心地对我说,“我把我和丁宁的合照发给我的妈妈了,她知道丁宁是奥运会冠军,看到照片以后特别开心”。
我想,无论是对于不远万里来到里约的“叮当”,成功给张继科送去饼干的女孩,还是被乒乓球吸引的志愿者女孩,也许只是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只是偶像一个小小的动作,只是一张合影,但在也许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些点滴都能一直温暖他们。
现场除了粉丝外,还有一些熟悉的身影。男单决赛时,奥斯卡影星马修•麦康纳曾到现场观战。第二天团体赛首轮开始,SHE成员Selina到现场观看台北队的比赛,不巧的是那天是我唯一的一天假期,和小时候的超级偶像错过成为一个小小的遗憾。奥运会前走红的“老公”霍启刚也到现场为香港队助威,男团决赛,王励勤也出现在了观众席。
我在媒体运营团队,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媒体记者,许多中国记者看到我时都会开心地问,“你是中国人吗?”。男单决赛,我在媒体看台工作,当晚,看台上座无虚席,一些记者不得不站在过道上。正当我劝说摄影师到指定拍摄地点拍摄为文字记者让座时,我在过道上遇到了“网白”白岩松老师。他问了我几个问题,作为“迷妹”的我直到回答完才意识到摄影机正对着我,这是一次采访。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的“里约奇遇记”?
在给记者提供帮助后,许多记者都会说一声感谢,我们的工作虽然琐碎却也愉快,但有时也难免遇到一些小挫折。记得有一位欧洲记者想要使用储物柜,但根据规定,领取钥匙前必须填在一张表格上填写基本信息,然而那位记者无论如何也不愿填写,要求我们直接把钥匙给他,因为他不放心放下手中昂贵的机器哪怕一秒钟,“我的设备很贵重,我不相信你们所有人”。
虽然他一直在用并不礼貌的口吻和我们重复无理的要求,我们仍然没有把钥匙给他,直到他同意抵押证件,并承诺寄存完毕之后立刻回来填写表格。对于我而言,让我感到不适的不只是他的不尊重,还有的他对他人信任的丧失。
最让我心疼的是在一次颁奖典礼后,我们的摄影经理Monica一瘸一拐地走进办公室,眼圈通红。原来在运动员们离场时,一些摄影记者不听她的劝告,争相获得最佳的摄影位置,现场出现了混乱,混乱中,她被摄影记者推到,刚刚动过手术的膝盖再次受伤。听到这个消息,场馆的媒体经理Cecil立刻联系了安保人员,之后的颁奖典礼都有安保人员维护现场秩序,确保我们的安全。
中国男团的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是亚军日本队的新闻发布会,但日本队的队员却迟迟没有出现,于是我开始“寻找日本队”。我几乎跑遍了我能想到的他们可能在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发布会现场,众多记者们正在等待日本队员,正当我万分焦急的时候,终于在混采区附近遇到了他们。
经历过委屈、焦急与无奈,我们仍然热爱这个团体,这份工作,也许是因为委屈的时候同伴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给你一个拥抱,也许是因为焦急过后收获的成就感,也许是无奈的时候朋友们会第一时间帮你解决问题……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记得Monica和我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怎么可能不热爱,不去努力地做好”,受伤后的第二天,当我来到场馆时,她已经开始工作。
我的工作从一直到晚上比赛结束,那时通常已经是凌晨,但是Monica和Cecil通常需要留到更晚,一直等到最后一个记者离开。
比赛接近尾声时,国际乒联的一位记者问我和另一位志愿者同伴,在这里工作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我们不约而同地提到,最高兴的莫过于在这里认识了这么多好朋友。我会记住奥运赛场上激动人心的时刻,但在我看来,里约奥运会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是友谊,这是一件很奇妙且美好的事情,我们来自世界各地却相聚在这里。
Joana是我的“巴西妈妈”,有一次,她问我,我的妈妈是不是很担心我一个人在里约,我说是的,于是她拉着我拍了一张照片,“把照片发给你妈妈,告诉她你在这里有一个‘巴西妈妈’,她会把你照顾地很好”。他们的确把我照顾地很好,有一天下班已经接近凌晨一点,Monica还有几个小伙伴和我一起坐BRT回家,从车站到我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Monica直到看着我上了出租车才放心离开,还叮嘱我到家一定要给她发一条信息。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的”,记得当我劝她不用担心我早点回家时她这样和我说。
Max为OPS(Olympic Press Service)工作,能获得第一手信息,以至于他对我的“欺骗”屡试不爽,“你知道吗,张继科受伤退赛了”,“丁宁输球了”……每当我紧张到合不拢嘴的时候,他就哈哈大笑,说,“又被我骗到了”。
于是一次他在办公室沙发上午睡时我报复性地偷拍了他的一张“丑照”,从此他就成了团队中的“睡美人”。Mercury是张继科的球迷,张继科男单失利的那个晚上,她的情绪格外低落,团队中的另一位志愿者一直陪伴她到很晚……
17日晚上,我的内心是矛盾的,我希望中国队快点拿到金牌,却又希望比赛能够再打得久一些,我希望运动员们能够尽快休息庆祝胜利,却又希望新闻发布会能持续更长的时间,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些时间,朋友们就不会这么快来和我拥抱,告诉我马上就要离开。
那天,Cecil为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是一块巧克力,上面用葡语写着“谢谢”。但当新闻发布会还没开始的时候,Joana就和我说要先走了,她说她不喜欢说再见,于是匆匆离开。
结束最后的工作,场馆内奥林匹克大家庭的休息室,志愿者们和工作人员们都汇聚到这里开始庆祝派对,又开始慢慢地离去。
凌晨三点,我们和Cecil一起关闭了媒体中心的大门。
一直被人问道,你为什么去里约?到里约做志愿者你究竟收获了什么?很难表述,如果一定要说出来,可能是遇到了一群好友,感受到了不同的文化的魅力和冲突,看到了记者们的工作状态,实现了参与到奥运会中的梦想……我很认同一句话,“你的身上,有你看过的书,走过的路和爱过的人”,有的人省吃俭用为换一个奢侈包包,而我希望自己在年轻的时,能多走一些路,多看一些风景,多遇见一些人,因此认识自己,因此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