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丽娟红楼梦讲义 欧丽娟丨论《红楼梦》中的薛宝琴《怀古十绝句》(上)

2017-06-27
字体:
浏览:
文章简介:比諸一般的品物猜測,已較具新意與深意,而且也更能從文本內部取得創作手法的呼應,可惜此說仍不免囿於猜謎解密的本質,只是謎底的範疇不同,由 「品

比諸一般的品物猜測,已較具新意與深意,而且也更能從文本內部取得創作手法的呼應,可惜此說仍不免囿於猜謎解密的本質,只是謎底的範疇不同,由 「品物」改為「人物」而已;且其人物評說也未嘗脫離紅學人物論常見的褒貶傾向,在簡單的對應為說之下,爭議難免。此外,尚有採取索隱派作法,以之附會清初的幾次帝位之爭者,以及曹雪芹的族譜說,可置不論。

可以說,這些研究所要滿足的是「讀者式」的好奇心,雖仍有參考價值,但並無助於顯發 《紅樓夢》 本身的藝術深厚度。何況,從這組詩的 「內隱十物」 ,使之成為變相的詠物詩,卻於題目上隱去物品名稱,淪為娛樂性的猜謎詩,這卻屬於不被歷代詩評家所讚許的詠物作法;加以書中身歷其境又飽學聰慧的眾人們,竟然都無用武之地,不僅「大家猜了一回,皆不是」,隨後便一直懸缺不補,置之不論,顯然解密的目的並不重要,其謎底無論是品物或是人物,都不是小說家所關切的真正要點,則將探討重心放在一個永遠沒有確定解答的題目上,誠然意義不大。

因此,從詩學本身的角度闡發懷古詩的類型意義,以及它在小說中的書寫特質與內涵寓意以另闢蹊徑,透過與傳統文學深層的互文關係,以及明清社會文化的互動因素,對《紅樓夢》中詩歌之敘事功能給予重新解釋與價值重估,應該可以帶來不同的突破。

就採取「詩學」角度闡發懷古詩之類型意義的必須性而言,是因為如艾略特(T. S. Eliot, 1888-1965)所指出的,完全成熟的作家與傳統之間具有一種歷史意識,「這種歷史意識包括一種感覺,即不僅感覺到過去的過去性,而且也感覺到它的現在性。

這種歷史意識迫使一個人寫作時不僅對他自己一代瞭若指掌,而且感覺到從荷馬開始的……全部文學,構成一個同時存在的整體,組成一個同時存在的體系。」而這個由歷代「全部文學」所組成的龐大陣容中,所包括的各種題材或形式所構成的文類,都各自有其歷時長遠的源流發展,除了審美性的藝術表徵外,還會如巴赫金(Mikhail M.

Bakhtin, 1895-1975)所洞察的:任何一種文類都是「形式化的觀念」(form-shaping ideology),累積著歷代作家「觀照和概括世界的方式」,「成為其自覺控制和完成現實手段的複雜系統」。

而以特定「題材」所建立的「詩歌類型」,如懷古詩,必然也隱含了一種觀照和概括世界的方式,成為小說家因應編織敘事的需要加以配合運用,而自覺控制和完成現實手段的特殊媒介。

如此一來,從詩史的角度對該文類所累積蘊含的「形式化的觀念」給予源流勾稽,以觀小說家採行後又變化出之的用心所在,就顯得不可或缺,而其用意或可由此一入徑給予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