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文苌苌 专访台湾学人周志文:两岸文学之比较

2019-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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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苌苌:我记得张大春先生说他上大学读第一篇颜元叔先生写的晒太阳记,他读了好几遍还想模仿.你选的这些人他的文风,我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可能是在三四十年代,梁遇春他们的散文里面看到.我们提到的周氏兄弟,梁遇春他们都不像鲁迅文字那么的辛辣,也不像现在的台湾人写得那么矫情.周志文苌苌 专访台湾学人周志文:两岸文学之比较周志文:颜先生虽然受到国外西方影响非常大,但是他的中文教育很好,他的文字还是非常的清醇.他的文字里面没有西方的风格,他写的都是一般的生活,而且是世俗的生活.所以他的文章一出来都非常受到大家的欢

苌苌:我记得张大春先生说他上大学读第一篇颜元叔先生写的晒太阳记,他读了好几遍还想模仿。你选的这些人他的文风,我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可能是在三四十年代,梁遇春他们的散文里面看到。我们提到的周氏兄弟,梁遇春他们都不像鲁迅文字那么的辛辣,也不像现在的台湾人写得那么矫情。

周志文苌苌 专访台湾学人周志文:两岸文学之比较

周志文:颜先生虽然受到国外西方影响非常大,但是他的中文教育很好,他的文字还是非常的清醇。他的文字里面没有西方的风格,他写的都是一般的生活,而且是世俗的生活。所以他的文章一出来都非常受到大家的欢迎。颜先生年纪现在是70多岁,但是他后来有一点身体的原因,比较少写作。

周志文苌苌 专访台湾学人周志文:两岸文学之比较

所以这个书里面的写作是比较偏向于他早期、最有名、在台湾造成最大轰动、影响时候的作品。在大陆没有出过,我曾经问过颜先生,我觉得这对大陆的散文爱好者做一个介绍是一个很好的。

苌苌:颜先生的书是我近几年很少看到写得很可爱的。

周志文:这也要感谢张瑞芬教授,这是她编的。因为颜先生说自己已经有一些不方便,所以请张教授帮他编。

龚鹏程:他的文字下笔非常快,很准确

苌苌:您选的龚鹏程,您说他的作品很好?

周志文:这是个人的偏好。龚先生是我认为最为得志的学者。他在淡江大学毕业,他博士毕业的时候20多岁。当时淡江大学非常需要人才,请他回来,他就回到自己的母校。一年以后做了系主任。做了一任的系主任,在三十岁左右就做文学院院长。

所以他是台湾最年轻的文学院院长。台湾一些资格老的文学院长都是老教授,非常有学术地位的。他在文学院长做系主任的时候,也把淡江学校聘请了很多优秀的人,也办了很多的学术会议,这在当时是很大的风潮。

你刚才说他是最好的作家,或者是最受人艳羡的学者,因为他自己的著作也很多。他一直非常忙碌,可是他每天都能在非常忙碌的时间写作。而且他写的很多都是学术论文。各方面的学术论文都有。而且他自己跟道教的关系很密切,他也有很多研究道教的东西。

研究中国的古典文学和思想。在一般的学者中间没有这个能力,他后来跟佛教团体,台湾有一个佛光山的庙宇,当时佛光山的住持叫做星云大师请他去创办南华大学。现在的南华大学,当时叫南华学院。

后来又请他办另外一所大学就是佛光大学。当然他现在都离职了,龚先生的重要不在于他是校长,他创造了很多的事业。他最重要的是他的效率快而准确,他古典的训练非常好。他的古诗写得很好。他虽然用白话文写散文,但是白话文里面有很多古典的句子融汇在这里。非常有特色。

苌苌:他写的《夜话》,我当时看完感觉像是小说,他对男女关系看得很透彻。他有那么多的建树,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书呆子。

周志文:对。我们选这个并不是看他创办过什么样的学校,做过什么样的官员,而是在于他的文字确实是非常具有特色。他的特色是下笔非常快,很准确。

苌苌:您跟龚鹏程先生接触,他张狂吗?

周志文:有一些人说他张狂,在学术论文里面,经常要建立新说破除旧说,当然会得罪很多传统的说法。或者是提倡一些不同的看法。所以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但是他的文学倒是还是温和,他的文章还是包含着古今,也不是那么新锐。

中国传统的精髓比较容易在台湾人的身上展现

苌苌:说到温柔敦厚这个气质,我虽然也想搞明白,为什么你们会有这样的气质传承下来,你们在大学时所受的教育是否跟我们大陆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你们当年中文系在学什么?

周志文:很有关系的。温柔敦厚就是古诗人所说的诗教、诗经里面教化的就是温柔敦厚,这是中国最主要的传统精神。当然,你可以很泼辣,或者是很强烈的表现什么。但是整体来讲中国人对于文化的认识,我们认识中国文化的优点,当然它会有缺点,我们是现代人,以前的缺点就不要再在我们身上再现了。

这跟台湾的社会教育也有一定的关联。我跟龚鹏程是中文系毕业的学生,我们在大学里面关于中国传统的东西学得很多,大陆的东西学得也很多。大陆的中文系大概是近当代、近现代的东西比较多。

古代的东西就是用古代文学史的角度带过去了。我们在受教育的时候,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以我服务的台湾大学做例子,我们的课都要专业的学习历史,我们在高中以前都读过史书了,诗经、尚书、易经、三礼,不见得每年都开,但是两三年会开一次,让学生有学习的机会。

史记、资治通鉴这些东西在中文系也会开,不是开得那么全面。不是像历史系开得那么全面,但是都会开。老子、孔子、韩非子都会开,《楚辞》会开,有时候开《世说新语》,后来李白、杜甫的诗都开过。

到了宋代的词,后来还有一些戏剧的课。这些都要求我们大家读原典,可以阅读古典,比较没有文字的隔阂。中国传统的精髓比较容易在台湾人的身上展现。

我到北师大跟北京的朋友们谈。我说你们怎么没有开经学的课,他们说那是哲学系的,研究的是思想。史部的课是放在史学系。局部的课我们在文学史的时候已经带过了。中国文学史里面教的杜甫的诗最多只能够教五六首。我们那里杜诗开了一年的课。你要选择这个课,几乎杜诗都看过一遍。继承传统的部分在我们那个时代比大陆同时代的学者要多一些,这是我们幸运的地方。

中文系是必修的。比如说我们今天讲的思想,重要的思想家,他既是哲学家也是历史学家,也是政治学家,也是政治家。很难分得那么清楚。而且思想的源流跟文化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多人讨论的,它的关系非常密切,不能分割,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台湾在大学里面,尤其在中文系学得非常多。

苌苌:这种教材是怎么用的?

周志文:看教师来决定。我教过台湾大学的课,就用过冯友兰先生的书,但是我们有一些判断是跟他的判断是不一样的,但是他写的某一部分还是非常不错的。用谁的书是由任课的老师决定。

苌苌:你们这一代人跟大陆的同龄人,你们都是出生在50年代左右,大陆的同龄人是要经历上山下乡,非常不一样的两种教育。我还想知道你们当时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看谁的电影,听谁的音乐?看谁的书?

周志文:你刚才说是50年代,在我们找的作家中间,50年代是比较年轻的,有的是40年代,有的是30年代的。台湾人的生活到底怎么样,台湾早期的生活事实上是非常贫穷的社会,在50年代之前。甚至到60年代前期,很穷。

台湾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跟大陆完全不能比。台湾那么一个小岛,但是它有三千公尺的高山、山头一共一百多座。腹地很窄,那么小的岛,三分之二是山地,空地很小,所以很穷。你说要吃台菜,那是骗人的,台湾人以前吃的菜都是把青菜烫熟了以后蘸上酱油就吃的。

后来经济富裕了,靠工业、商业富裕起来了,现在人们有钱了,有钱了以后才会想到,在台湾有很多大陆来的,四川来的会做四川菜,福建人来了做福建菜,这些菜在台湾又加上自己的做法。台湾人虽然没有大陆的上山下乡,但是你所说的上山下乡是大陆政治上的影响。

苌苌:你们只是获得不同的生活经验和教育经验。

50年代的禁书:越禁销路越好!

周志文:在政治上的压力是非常小的。台湾以前也经过威权统治或者是白色恐怖,但是相对于大陆市场是亲和得多。但是在我们身上的政治压力相对比较小,我们在文学上也有一些制约。比如说最早的时候鲁迅的书在台湾不准卖。

但是有的时候没有收走,老师的家里也有。在读大学的时候我把周作人的书也看了。周作人在台湾当时也是被禁止的。我在大学的时候,当时的政客很糊涂,乱禁,但是越禁销路越好。以前很多人不知道《古史辨》,但是大家都知道它禁了以后,都拿到大学门口卖。

李敖在大陆是非常受欢迎的,他曾经因触犯了政治方面的原因被关到监牢。他对台湾当局是非常不满的。他用了很不堪的句子,在他的书的封面就这样说,说蒋介石是一个卖国者。这本书在蒋介石那个时代当然会被查禁。现在,同样的情况下在大陆也可能会被查禁。

但是查禁了以后这本书,本来是卖一本一百块钱。查禁了以后,在地摊上下面藏着,卖给你200块。他知道他的书要查禁,就跟人家宣布这个书会查禁,这个书就会卖得非常好。他有一段时间每一个礼拜出一版。

叫做千秋评论,写得很快。最后搞得国民党懒得查他的书了,这个书的销路就不好了。他就想办法,你不禁是不是,我就要你禁。我明明里面骂政府,但是封面刊登了三点全露的女人。裸女,甚至他把自己的裸体照放在封面上。

不得不禁,但是一禁销路就好。所以台湾政府也学乖了。因为这个原因,所有的禁书不开的自开。越禁越让人家读它。我记得我最到的读劳伦斯的小说《查夫人》,最早的时候,也没有禁它,但是书商把它当做禁书一样,当做黄色小说在卖,所以才卖得好。

当作经典的书就没有人买了。我有一次在地摊上看到黄色的书叫《查夫人》,买来一看原来就是那本经典的书。台湾的学者喜爱的东西比较广泛、比较自由。每个人你问他的生活,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在大陆有一段时间听邓丽君的音乐,那个时候不准有这种声音,这是靡靡之音,这种歌曲虽然是出自于南方的小调,但是是靡靡之音,要唱北方的高歌。

台湾喜欢邓丽君的人远远比大陆少多了。因为有很多唱其他歌的人。所以问我们说,你是听谁的歌长大的,完全是个人而言。

苌苌:您呢?

周志文:我受我姐姐影响,比较爱听老歌,周璇的歌比较多。台湾早期流行的都是时候的歌翻译过来,所以日本腔调的歌曲我非常有记忆。我高中之后,我突然喜欢听西方古典的音乐。一直维持到现在。所以我对西方古典音乐一进去以后就不太容易出来了。

当你能晓得更多音乐奥秘以后,世俗的音乐作用慢慢不是很大。因为流行歌曲大概只有四句到八句,变化就是这四句到八句中是一个旋律,然后再重复上一次的。非常简单。西方的古典交响曲变化非常深。

苌苌:您是不是已经是一个高级的发烧友了?上次看您在北大的演讲。

《台湾学人丛书》:选的比较偏向于文学的东西

周志文:没有,只是个人的喜爱而已。在这里面,颜元叔不是一个西方古典的爱乐者。但是黄碧端是。她曾经做过台南艺术学院院长,她在大陆做了文化建设委员会的主任委员。这个机构相当于文化部。

苌苌:她要做部长吗?

周志文:那就不知道。因为她在序里面说,我编的书中,她已经帮助出过三本书了,这是第三本,当时我邀她,她答应的时候,正好从台南艺术学院退休,她在家里什么事也没做。她也不知道要就任这个职位,那个时候爽快答应了。

后来就任这个职位以后,一直担心大陆会不会写她,这个官职会不会影响在大陆的出版。我跟她讲,这里面并没有写你的官职。我跟他们商量,你们写也可以写,如果不写也可以。她做过台湾两厅院的主任委员。她一直做大官的。

苌苌:但是我看她的文字又很清丽。

周志文:对。我们不是看达官来选的,纯粹是文学上的。

苌苌:我看她在书中评论张爱玲、李安。

周志文: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书评家。她写了很多的书评的书。她的艺术训练很好。台湾有一个中正纪念堂,旁边有两个大的厅院,一个是交响乐厅,一个是歌剧院,她曾经做过管理。

苌苌:像她这样的,和龚鹏程这样的我们比较少见到。一般做官就是做官。

周志文:她做官,但是她是一个文化人。我跟黄碧端就是很好的朋友,她从来不把她自己当作官员。她曾经是教育部高教司的司长,我请她的时候,正好说让她帮我出一本书。然后她就答应了。

苌苌:她的文章是你选的还是她自己选的?

周志文:都是她自己选的。

苌苌:我看还是比较偏文艺的。

周志文:她有很多社会集的文章,这是散文集。这本选的比较偏向于文学的东西。因为她有很多的面。据说颜元叔先生有很多西方文学的论著,但是这部书就是散文,就把他的散文拿出来。龚鹏程先生也有很多的史学、佛学的论著,这个就是散文,我们纯粹是用这个角度。

苌苌:所以我想,如果这套书是一个普通的编辑来做,可能约不到这些人吧?

周志文:也不见得。因为我在学术界呆着,彼此间还有一些联络,也有一些了解。我做这个工作,作为效犬马之力的机会比较方便。做起来也比较简单,我也比较能够了解他们的价值所在。一般人看到龚鹏程先生的文章,不见得会选,但是他有他文学的特色,我们今天就以他文学的特色来做。

在这四本之外,目前还有六本马上要出。第一个是林文月先生,她是出生在大陆的一个台湾人,这个很少。她的日文非常好,跟她的家庭背景有关系。所以她曾经翻译过《源氏物语》,有出版社说想出她的书。

我们台湾大学有一个规律,叫女辈叫先生。我也问过她,我说你这本书他们愿意出,你能不能出?因为大陆也有版本。中间他们商谈过,但是中间有一些不愉快,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是她跟我说目前暂时不要出版。

林先生现在已经退休很多年了,她现在定居在美国的旧金山。现在联络不上她,联络上她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林先生的风格也是非常好的,是一个很好的教授,她的作品已经很有名气。

另外是马森教授,他是师大的艺术系毕业的。他最早到欧洲留学,又到美国加拿大,又到墨西哥做教授。而且他自己是台湾的实验剧,他写了很多实验的优秀剧本,那种剧本不见得一定是舞台剧里面看到的,是非常实验性的、非常有创新观念的剧本。

他对欧洲的学术和欧洲的文学艺术非常了解。我非常喜欢的是他年轻的时候在欧洲留学的时候,欧洲留学生办了一个欧洲杂志,他在上面写有关于巴黎生活的素描,我不知道是他写的。后来我问编辑,编辑是台大外文系毕业的,我问他那个作家写得非常好,笔名叫飞扬,他跟我讲说是马森。

当时我还不认识他,后来我碰到马森。我说我在年轻的时候看到你写的,敬佩得不得了。他说在台湾出版了。他说,赞扬这本书你是第二个。后来我们就变成很好的朋友。他的学艺和世界观、世界文学观、艺术观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人。但是他现在也退休了。他曾经长期的主编过台湾重要一本文学杂志。

苌苌:这一本散文集里面收录他的是侧重于哪方面?

周志文:这个我尊重他。马上要出了,1月份要出版。我跟他讲,大陆的读者比较能够接受的好的东西,他自己也认真的思考,他对大陆也有一些怀念,写过怀念大陆乡土的文字,我请他多收录这些方面的文字。

苌苌:他在巴黎那一段的文字有吗?

周志文:现在不太清楚,如果没有的话,到时候可以再写一本书。他写了在台南的生活,他的文笔非常好。

所以我讲的这些人,这里面只有我自己的不行之外,其他都非常厉害。马上第三本还要出的是汉宝德先生的,汉先生在这里面年龄算是比较大的,大概快80岁了。他非常有意思,他是一个建筑世家,我这两天打开我自己的台大的电子邮件,台大上宣布他获得台大在今年80周年校庆的时候,授予他荣誉博士。他也做过东海大学创系的建筑系的系主任。引进很多西方的建筑观念。

苌苌:曾经出过他一本关于美的书?

周志文:他美学方面也很好。他也做过台南艺术学院的院长,后来也做过宗教馆的馆长。他做过很多建筑和美术,他会画画,他画的建筑很有美术风格。这本书里面都是他自己的插图,这很不容易,也很有特色。他是一个很迷人的作家。他不以散文作为大师,可是我觉得这样的人很有特色。

另外还有三本是陈芳明先生的。他是一个历史学家,现在在政治大学做台湾文学研究所的所长。他本身对于台湾的乡土认识非常深,感情非常深。他的散文写得非常好。所以在这里面选一个比较台湾色彩重的专家是陈芳明,言论在台湾也是非常受重视的发言人。

最早还邀请了南方朔,但是他后来没有时间。下一步要出的是金恒镳,他是在台大森林系毕业,在加拿大得到博士学位,他的博士学位是环境科学。所以他后来回到台湾以后,一直做有关于林业的部门工作。比如说中央政府有农业建设委员会,下面有很多的森林,他就做农委会的台湾林业实验所所长。

他退休之前一直都是林业实验所的所长。他是一个环境专家,也是一个林业专家。但是他跟文学的关系非常密切。他写了很多也许于文学的作品,这些作品里面都跟环境有关联。

所以跟现在我们谈的环保、保护地球的观念息息相关。当然他本身是一个很优秀的学者,他曾经到大陆来开过很多次联合国开的环境会议,他还被请到上面做主持,在大陆他也有很高的名胜。大陆的学者都只知道他是一个重要的环境学家、环保专家,不知道他是一个文学家,他的作品也写得很迷人。

最后还有一位尉天骢先生,他年纪比我还大,他在台湾早年曾经编过文学期刊和笔会这两本非常重要的杂志。他在编辑这些杂志的时候,跟台湾一些非常重要的文学家的交流非常好。他跟陈映真的关系非常好。他们以后的很多往来都是研究台湾文学史不可缺少的一个材料。

所以我邀请他来出一本书。他是江苏人,他自己的文学造诣很高之外,他的一生跟台湾的文学网络关系非常密切。我们透过他的关系,以后要出很多有关于台湾文学的书将会更加的方便。但是我们绝对不是单纯利用他的网络关系,他的散文也写得非常好。

周志文:布拉格再好,我还是在台湾

苌苌:介绍了这么多的人,我们也谈一下您的书,我看到你的书里写到布拉格。

周志文:我在那里住了一年,带我太太去。在他们的东洋所,在那里生活很好,布拉格本身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城市,我非常喜欢。我跟布拉格的关系很深,这是1997年,我在1990年就去了,在那里开会,开完会以后回来我自己到莱比锡去,当然是音乐之旅,因为巴赫在那里呆了很多年,最后死在那里。我去找他的坟,那天早上我在他的坟上面的凳子坐了一个小时。超凡入神,心中想了很多的事情。

苌苌:我第一次去巴黎,第一次去找吉姆-莫里森。

周志文:我又从莱比锡回到布拉格,其他开会的人早走了。查理大学接受我的教授让我做一些演讲。我们完全觉得很惊讶。97年以后我到台大服务,他跟台大建立了关系,台大派我去就顺理成章,我在那边呆了一年。而且台大给我留职留薪。这个地方非常迷人,那是卡夫卡的诞生地。学校给我住的地方就离卡夫卡的诞生地只有一百步。因为我读了很多卡夫卡的书。每一个人到布拉格找我,我都带他到卡夫卡的坟上。

苌苌:你们在台湾喜欢《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吗?

周志文:这倒不是卡夫卡的作品。台湾人对布拉格还是很陌生的。对欧洲基本上也比较陌生。我个人对他感情比较深。因为我们喜欢听音乐,这里有很多的音乐家。回来以后我就写了一本书叫做《布拉格黄金》,我太太帮助我做插图,我还出了一本布拉格的摄影书,名字叫做《寻找光源》。

我很喜欢那个地方。可是世界再好,都是世界的。我刚才跟邓小姐说,他说你到过世界很多地方,到过世界很多地方,可是捷克选出一个好的总统,我祝福他,我并不关心。

他们选出一个坏的总理,我为他们而哀叹,但是不会太在意。台湾跟大陆还是我自己的家乡,因为文化使命是靠着政治完成的。我去美国长期居住都没有问题,可是我跟我太太说,我在台湾是一个大学教授,到那里是一个小学生,因为我的英文只能做一个小学生。总体的成就是在这里。布拉格再好,我还是在台湾。

苌苌:说到在国内的出版,他们在台湾都没有这样出学人散文丛书?

周志文:有这类似的书,这个基本上是自选集,他们都有很多的书,每个人都有十几本散文的书。选其精华的,而且对大陆也是有很深的作用,给他们一些认识。

苌苌:你当时在准备这套书时,有没有想到一些希望能得到什么样的?

周志文:没有太大的功能,更没有任何的政治意图,因为我本身不是一个政治家,我也没有任何政治意图。当然如果我有政治意图,任何人都不会答应我,因为每个人的政治意图都不一样。这些文学家在台湾,也许他有另外一个世界,对大陆来讲很陌生,这也蛮可惜的。

对台湾的这些作家,没有大陆的受众我觉得蛮可惜。所以,如果说有很多大陆的受众也可以看到他们的作品,跟他们心灵上交往。我觉得对台湾学者来讲,也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对大陆的读者来讲,接受了多元,不同的思考、不同的看法、不同的风景。大概没有别的含义。

台湾的文学也在萎缩

苌苌:看一些也同样是中国人,他受的传统教育更多一点,经历过不同的政治环境,不同时代,他如果看待一个平常的事物,如何看世界,我们也是很好奇的。想看看宝岛台湾的人怎么看我们眼中同样的世界。

周志文:台湾虽然很小,但是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这些不同的声音,也许有人瞧不起,也没有关系,但是这是一个不同的风景,多接触以后,可以让自己更加的博大,这倒是一个好事。

苌苌:这些学人能不断的出文章、写散文,是什么样的文学环境?是因为有杂志社经常跟他们约稿还是怎么样?

周志文:我邀请来的这些大概都很有名气,他们要著书或者是刊登他的文章,管道都相当通畅。最近我觉得台湾的文学也在萎缩,被大量的媒体暴光。台湾的几家报纸现在必须要学苹果日报,苹果日报是大量的照片,你现在这样阅读的人口一多了以后,变成时尚以后,大家很喜欢看快速的东西,文字没有图象快速,文字要思考。

所以大量的报纸上,原来如果是要印一千字,现在要印三百字,其他的地方刊登上文章。而且是越多的照片越好。在这种情况下,台湾的文学环境也受到伤害。

在十多年之前,台湾的文化生态不是这样的。台湾有几个大的报,所有的报都有副刊可以容纳文学作品和批评,批评社会、文化的作品。台湾的报纸非常多,虽然地方小。但是有三大报,中央日报属于政府的报,联合报和中国时报是两个,中国时报标榜他们每天发行120万份。

联合报也将近有一百万份。中央日报又少一点。但是他们的影响非常大。除了一个正式的文学刊以外,还有一个副刊,还有一个是比较旅行式的副刊,光是副刊有很多种,纯粹的文学副刊都是一个版面。

影响力非常大。台湾很多文学家都是参加这几个报纸的文学比赛、文学奖出来的。联合文学奖,中国时报有时报文学奖。中央日报也有。中华日报也有文学奖,还有梁实秋散文奖,管道非常多。需要大量的文学创作在报上刊登,在台湾你最少可以找到二十几种报纸。

苌苌:台湾的文学杂志怎么样?

周志文:在二三十年之前,台湾的文学杂志是非常多的。政治也办了一些文学杂志,军中也办了很多文学杂志。台湾很多作家是军中出生的。军中非常奖励文艺。铁路局都办了一个文艺杂志。中国石油公司也办了一个杂志,有一点像生活杂志,也容纳文学作品。

当时有一个青年的团体叫做救国团,是由政府主办的团体,这个团体中,每一个高中学生有一点像共产主义青年团一样,但是你不要加入国民党。这个团体支援着高中以上的军训课。这个团体在中央机关内跟国防部的关系非常密切。

国防部派军官以后,军官不是以国防部的身份,而是以青年救国团的身份。救国团在每一个县市会办一个文学杂志。比如桃源给各个中学发一本杂志,桃源叫桃源青年,台中县叫台中青年。发行很多,那里面一大半是文学作家。

当时还有很多民间办的文学杂志,叫做《文坛》。比如说有一些学者夏济安,他曾经办现代文学,他在台大外文系做讲的时候办了这个杂志,把很多实习的学生的文章都刊登了。他们小孩子的时候,二十岁左右,就已经很有名了,因为有那个杂志。

但是那个杂志经营不善,他又到了美国,后来就垮了,但是他们名气已经有了。当时台湾社会很枯竭,政治压力也很大。所以文章刊登了以后很多人讨论。台湾当时有一个作家叫水晶,他后来在淡江大学做教授,他也是张爱玲的专家,我在读高中的时候,他在中央日报上刊登了一篇短篇小说,叫做《没有脸的人》。

刊登以后将近讨论了两三个月。讨论他的小说,引用了意识流的方法,于是各种各样的方法讨论意识流。

他是写小说里面很年轻、很有名气的。回头再看我们这个文学时代,我们这个时代很苍凉。台湾因为过度自由,大家大多数时间选择简议。在台湾现在还有文学书店的出书,但是销路越来越差,在社会上的回响也越来越差。我们当然希望台湾能够喘息以后恢复,以后能够更好。

苌苌:可以让他们不停往下写的是为了什么?就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了,而且做得比较成功。因为在大陆很少有这样的作家。我建筑界的还写很多散文,没有。所以你刚才讲的是有土壤。他们自己的动力是什么?是要话语权、稿费还是?

周志文:稿费都不高,要维持生活,在远东地区只有日本人可以靠稿费维持生活。另外,他们每个人的收入都很稳定,不会特别需要稿费。所以不是为了挣钱。发言权倒是有可能,他希望有更好的文化事业,他想要谈一谈。还有很多是办杂志的。

而且中文时报有一个刊物,他的副刊叫做人间,全世界的各大图书馆和各大大学都会定中国时报和联合报的海外版,就是世界日报或者是欧洲日报,有一次我在台湾收到一个欧洲的朋友来信,说好久没有在《人间》看到你了,你还在《人间》吗?这个话中国人听到不好听。

但是他的意思是在《人间》副刊上,我为了证明我还活着,我赶快写了一篇文章给《人间》。很多是这样的原因。是不是要求太大的发言权,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我邀请的这些人大概已经很有名气了。表达一种文学理想还是有的。因为文学是一个创作,学术也是创作,不一定是写论文,结果没有多大的了不起,教育部需要你,必须要通过。大概是很好的使得自己声音畅通的渠道。我想大概是这样。没有其他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