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复礼大师赤子情 陈复礼:耄耋大师赤子情(组图)

2018-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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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陈惊雄先生是陈老的小儿子,自幼便是父亲摄影的帮手,现在是父亲生活起居的主要负责人,在父亲身边的时间最久,对父亲也最为了解.说起父亲的一生,陈惊雄不胜感慨.九十七

陈惊雄先生是陈老的小儿子,自幼便是父亲摄影的帮手,现在是父亲生活起居的主要负责人,在父亲身边的时间最久,对父亲也最为了解。说起父亲的一生,陈惊雄不胜感慨。

九十七岁高龄的陈复礼遍尝人生酸甜。生于潮州,少年遭逢战乱“过番”东南亚,泰国求亲,越南靠友,辗转老挝、柬埔寨,直至中年移居香港,生活才算安定下来。

历尽沧桑的一代大师,如今终于可以静享天伦,颐养天年。但陈复礼先生对摄影艺术界的影响并没有停止发酵,就在2011年的香港苏富比春拍中,他的两幅作品《喜雨》《朝晖颂》作为中国艺术精品亮相,吸引了海内外摄影艺术界的关注。作为当代摄影中国气派的代表者,陈老的影响注定是深远的。

耳濡目染 诗书画乐

陈复礼的画意摄影思想可以溯源到他的童年。1916年7月20日,他出生在广东潮安县官塘镇石湖村,其父陈必名先生饱读诗书,喜爱潮州音乐、戏曲,尤其醉心于笔墨丹青。陈复礼出生于这样的家庭,一方面具有天然的艺术基因,一方面从小就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

我们在走访石湖村时看到,陈复礼的旧居还保存完好,结婚时住的婚房也都基本保持原貌。旧居的整体叫做瑞锦里,是一个两进的大院,两边对称建有耳房。陈复礼的旧居便是其中的一个耳房。耳房连同一个小院与大宅隔开。耳房分为三进,第一进是一个小院落,三间偏屋,一厅两室,经过两扇木门,又是一个小院,一厅两厢,厅是自然厅,无窗无门,隔开两个厢房。

陈复礼的婚房便是其中一个厢房。第三进是一个两层的建筑,每层三间,带有天井。耳房第三进的建筑与大院第一进的主体建筑并肩相连。

灰瓦、壁画、廊饰、檐饰,错落相接的格局,都透露着传统民居的特色。陈兆荣老人是陈复礼的侄子,负责照顾旧居。他说,这座旧居建于1925年,陈复礼先生在这里生活到16岁离家求学,在2003年至2005年曾经回来住过三年。

陈复礼八岁启蒙,上了六年小学后,又读了一年私塾,读完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左传》《古文观止》《千家诗》等古籍。1931年,15岁的陈复礼就读于潮州韩山“广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又称韩山师范,以“总评甲等”的成绩毕业。之后迫于战乱,离开家乡到越南谋生。

“潮汕一向有艺术之乡的美誉。自小耳濡目染,受影响非常大。举一个例,潮汕的屋脊,那些画,门口的那些画,尽管是农民的画,工匠的画,但都有一定艺术的造就。我自小看这些,深深理解潮汕乡土文化,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自自然然,不知不觉跟着这条路走。”陈复礼说。

在陈复礼的母校潮州韩山师范学院,我们参观了学院的陈复礼摄影艺术馆。其中有许多陈复礼捐献的原版作品,包括一大批影画合璧的作品和一些当代文艺大家的题词。韩山师范学院对外交流合作处处长杨旸说,这些作品是陈复礼在1998年韩山师范学院建校95周年时捐献的,同时题写了“师恩永记”字幅。目前艺术馆已经成为学院进行艺术教育、传统教育的基地。

镜里丹青 中国画意

“诗情画意王摩诘,镜里丹青复礼陈”。这是原广东省委书记王匡对陈复礼的评价。王匡认为,正如唐朝诗人王维的诗句中渗透着画意一样,陈复礼的镜头下散发着浓厚的丹青气息。

在漫长的摄影生涯中,陈复礼将中国传统文化因素与现代摄影技术有机结合起来,讲究中国画意,中国气派,形成了独特的“陈氏风格”。“陈氏风格”的精髓是:写实与画意结合,写实为摄影根本目的,画意为表现手段,画意讲求的是中国画意。

国学大师王国维将词的境界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以之形容摄影,“陈氏风格”恰恰是有我之境居多,偶有无我之境。

中国画意是陈复礼摄影作品的重要标签。几十年来,陈复礼创作出大量彰显民族特色的的摄影作品。香港仔的渔港,漓江的晨色,苏州的园林,西湖的朝霞,滇池的杨柳,太湖的波光,婺源的油菜花、洛阳的牡丹、韩江的渔舟,黄山的云雾,张家界的山脉,天山的白雪,火焰山的热浪,九华山的松涛,武夷山的翠峰,江南水乡的春晓景色……陈复礼镜头下的华夏美景、中国画意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复礼回忆说:到越南后,为生存奔波无暇学画,后来在一本法国杂志上看到了台湾摄影家郎静山的摄影作品,感受到摄影也可以如此富有画意,便开始对摄影着迷。因为画画需要安稳的环境,而摄影却比较灵活,比较适合他当时的生活状态。从这个角度说,陈复礼的摄影一开始就是为了弥补不能绘画的不足,是天然的画意摄影。

陈复礼最初对暗房套放技术深感兴趣,后来进一步仿照郎静山先生的集锦摄影,即运用中国传统绘画的理法,撷取多张底片的精华,重新组成富有诗情画意的“画幅”。

随后,陈复礼摆脱暗房技术的拘泥,尝试风光摄影,并在这个领域取得了他最大的艺术成就。在这个阶段,陈复礼大力提倡在风光摄影中揉进画意,并强调中国画意。

在1962年香港出版的《沙龙摄影年鉴》影艺专论《论中国画意与风景摄影》一文中,陈复礼这样阐述自己的艺术思想:“提倡风景摄影,实在不能不重视中国画的传统。首先,中国具备了优秀的自然条件,从寒带到亚热带,奇诡秀丽的山川不知凡几,经过几千多年来历代中国画家的刻意经营,在山水和风景创作方面,已发展到了高深的境界。所以从事风景摄影,而不考虑到中国画的创作方法,将是莫大的损失。”

中国画与西洋画的分别之一是画面布局,西洋画极少留白,中国画中则多留白,以此产生深度,营造境界,引发联想。陈复礼认为,在风景摄影里,也可以运用空白,只要掌握中国画法的原则,也会收到一定的效果。

在色调运用方面,陈复礼意识到,中国山水画主要是用墨线来区分物体的,与黑白摄影运用单色来表现物体的质感和立体感相似。越是简化色彩,拍摄物所体现的精神和性格就越强烈。这正是中国传统绘画去粗取精、删繁就简、虚实相间、藏露结合的精华。

陈复礼鼓励摄影者,在透视问题上,只要有足够的胆识来创作,以中国画的散点透视构图,放弃地平线的限制,可以做成无比广阔的画面,使观者仿佛置身照片之上,尽收天下于眼底。

1955年移居香港后,进军摄影沙龙的陈复礼凭借着一手画意摄影的绝活,连续两年取得香港摄影学会甲级月赛全年最高成绩。

影画合璧 中国气派

陈惊雄先生向记者介绍,在风光摄影彰显中国画意的基础上,陈老进一步吸收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配套元素,将书法、篆刻、诗歌等以题句、落印的方式融入到照片中。

陈复礼的许多作品,也以著名诗词或化用诗词来命名。例如:《大地微微暖风吹》《山色有无中》《家家扶得醉人归》《云深不知处》《门对寒流雪满山》《叹今生谁舍谁收》《吹皱一池春水》《霜叶红于二月花》《千里共婵娟》《日出江花红胜火》《小楼一夜听春雨》《感时花溅泪》《四十年来家国》《多少事欲说还休》《昨夜江边春水生》《秋江水冷鸭先知》等等。

这个时候,“中国画意”已经不足以概括他的作品风格,而只能形容为“中国气派”。

高扬着“中国气派”的旗帜,沿着吸收中华传统文化精髓的道路阔步向前,陈复礼收获了他的另一大发明“影画合璧”。

所谓影画合璧,在兼具中国画意、书法、诗词、篆刻等文化元素于一体的照片上,补充中国传统绘画,绘画题材与照片题材有机融合,成为一幅新的“合璧”作品。

陈复礼先后与李可染、吴作人、刘海粟、启功、古元、范曾、黄胄、李苦禅、黄永玉、程十发、华君武、关山月、黎雄才、饶宗颐、林墉等20多位书画名家合作“影画合璧”作品。现在,参与合作的书画家很多已经故去,这些独特的艺术品变得更加珍贵。

摄取真善 写意人生

陈复礼曾说:“我们的艺术工作者,除了追求"美"之外,还要追求"真"和"善"以达到真善美的最高境界。”

如果说风光摄影着重体现了陈复礼追求的“美”,那么一系列写实性较强的作品则体现了“真”和“善”。

在早期作品中,陈复礼通过摄影镜头表现出对劳苦大众的同情、爱怜和寄望,也寄托着自己对人生和社会的深刻体悟。

《搏斗》是陈复礼先生的代表作之一,茫茫大海,渔民在浪尖上奋力划桨,天空之上,是波涛般的升腾云。陈复礼自己这样评价:“《搏斗》所表现的感情是长期积累的。因为我从小流浪于南洋各地,受了不少挫折、困难,需要一种搏斗的精神,才能生存。对人生来说,搏斗是一种生存的条件之一,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同感。”

他的早期作品中有一副叫做《彷徨》,画面上孤鹤残枝,面对茫茫的江水和寂寞的远景,流露出一种彷徨寂寞的情绪。了解陈复礼经历的人,会很自然地联想到他当年辗转于泰国、越南等地极不安定的生活。

作品《流浪者》被陈复礼称为自嘲作品,是他初到香港创作的。画面以一条深重而崎岖的道路为前景,背景是香港的街市,一条流浪的黑狗茫然走在路上。

陈复礼的另一代表作《战争与和平》,以铁丝网中的鸽子为主角,配以布满乌云的天空背景。陈惊雄说:“这与父亲的经历也是紧密相关的。日本侵华战争迫使他背井离乡,日本侵入泰国迫使他辗转越南,在越南又赶上越法之战,与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所以通过镜头表现出来的对和平的热爱尤其强烈。”

讴歌时代 批判现实

在改革开放之前,陈复礼的作品以拍摄祖国的名山大川为主,展示华夏大地的秀美风光。改革开放后,陈复礼的作品开始捕捉时代的脉搏,记录社会的变迁,渗透了浓厚的时代色彩。

1978年,他的作品《大气微微暖气吹》,以黄山云雾中微露的阳光入镜,喻指祖国开始跨入一个新的时代。

1981年创作的《黑猫》,让人很自然地联系到改革开放初期的流行话语“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玄妙观前所见》拍摄的是道观前的法律咨询台,表现了人们不再信奉神灵的力量,而要努力学习法律,用法律来保护自己。

《寒山寺摇篮曲》是一幅富有生活情趣的写实性作品,寒山寺的屋檐下,小伙子躺在女友的身上。佛门圣地谈情说爱,象征更加开放的时代现状。

对改革开放中出现的一些丑恶社会现象,陈复礼也没有规避,他以镜头为武器,或夸张、或映射,进行犀利的批判。

1990年底,陈复礼在广东一家陶瓷工艺厂拍下了一幅《多多益善》的作品,内容是一排排鲁迅先生的半身像,喻指社会需要更多仗义执言的人。

《为民请命》是一幅舞台剧照,陈复礼巧妙地利用乡村舞台戏剧表演中一个情节,将台上手持玉笏为民请命的古代官员与台下人头攒动的观众纳入一个镜头,寓意更多为民请命的官员出现在现实中。

《除恶务尽》以一只大公鸡啄食一只蜈蚣为内容,映射对腐败官员应坚决惩治。

异域他乡 心怀家国

陈复礼曾说过:“我的艺术生命植根于对祖国秀丽河山和民族文化真挚的爱。”的确,陈复礼的赤子之心,不止表现在对摄影艺术民族化的不懈探索,更表现为他浓厚的家国情怀。坎坷的人生经历,加上丰富的见闻学识,让陈复礼对故乡、对祖国、对民族,有了更加深刻独特的感触和体会。

1935年开始,陈复礼背井离乡到泰国谋生,在那里一直待到1943年。在此期间,正是抗日战争酝酿、爆发至高潮的时段。1938年,日军海陆空1万多兵力进攻潮汕。1939年6月21日,陈复礼家乡的府城潮州陷落。

陈复礼在泰国参加了泰国潮州会馆组织的募捐和推销公债活动,并利用贸易往来联系大小华人商家,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

1938年9月14日,陈复礼的第二个儿子出生。当时正值武汉大会战,陈复礼给儿子取名“武雄”。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盖“雄”为辈分排列,“武”字则取自时下中国正在与敌武汉大会战之际。国之存亡在此一举。小儿当生此时,有莫大之意义,故用“武”字以示不忘也。此子若对于国家民族有所贡献,则尤所望焉。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陈复礼当天和朋友欢宴至深夜,并抄录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一诗作为日记,“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1946年,刚刚取得对日胜利的国家陷入内战,陈复礼对此忧心忡忡。当时陈复礼已经辗转到越南的河内做生意,越南为争取独立与法国军队爆发战争,河内战火熊熊。陈复礼冒着战乱外出寻购食物,在1946年12月28日的日记中,他记下:“据悉,会馆及领事馆尝迭次去电国府,报告华侨仅余三日存粮,请速设法护侨,云云。

然想我国近年正忙于内战,政府不轨,各人只顾私利,置人民于水火而不救。值此大量驱逐百姓作内战炮灰之际,更何惜区区一隅之北越侨民耶。思之不禁悲痛,有国等于无国,生为中国人可谓苦极者矣!”

爱国爱港 赤子之心

1955年,中国与越南达成协议,居住在越南北方的华侨,在和越南人民享有同样权利的前提下,按照自愿原则,可以逐步归化为越南籍公民。当时,陈复礼有三个选择,一是留越,二是去老挝,三是回国。陈复礼坚定地选择了回国,并最终选择商业贸易较为便利的香港作为定居地。

到香港后,陈复礼把三个儿子送到广州去求学。当时把送子女回国求学形容为制瓷的一道工艺“打釉”。意思是在国外出生的子女只是“胚胎”,只有回国接受教育,上一层中华传统文化的“釉”,才算一个地道的中国人。

在摄影界,陈复礼也有许多故事令人称道。香港的一位摄影家,有很多作品入选国际沙龙,但题材多丑化中国社会,刻意选择小脚女人、抽大烟者等题材。陈复礼说:“作为中国人,不能这样干。污蔑祖国,丑化自己的民族,是不能容忍的!”

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前夕,香港出现一股移民潮。陈复礼创作了《故枝之恋》,并题款“萧萧半死叶,未忍别故枝”。讽刺那些移民者,对祖国没有信心和感情,还不如将要枯死的树叶,尚能留在故枝之上。

定居香港后,陈复礼加入香港摄影学会,并连续两年参加该会甲级月赛获得全年冠军,成为该会荣誉会员。但香港摄影学会成员多是外国人士,学会举办的会议、讲座以及通讯函件都必须使用英语。抱着“中国人要成立自己的摄影团体”的理念,1958年,陈复礼与友人创办华人自己的摄影团体香港中华摄影学会,任副会长,后任会长、名誉会长。

从1979年以后,陈复礼连任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全国文联委员、全国政协委员。1995年1月世界华人摄影学会成立后,陈复礼担任永远荣誉会长。他满腔热情地参加繁荣中华文学艺术的活动,促进摄影艺术的发展和中外摄影艺术交流。他连任第五至九届全国政协委员,尽心尽责,积极参政议政。

在中英两国政府关于香港回归问题正式谈判之前,邓小平于1982年6月15日在京接见香港各界代表,座谈香港回归问题,陈复礼是12名参加者之一。他衷心拥护中央解决香港问题的方针,当选为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一届政府推选委员会委员,以历史责任感和严肃认真的态度“为民请命”。

1994年《人民日报》(海外版)喜迎国庆开设《祖国和我》专栏,开篇刊出陈复礼的文章:《山水最美,祖国最亲》。陈复礼在文章中说:“我年届八旬,但我的中国心不会变,不会老。”言为心声,历久弥珍。年近百岁的陈老,仍然保持着对祖国山水的由衷热爱,对改革开放的深切关注,赤子之心不变不老。

“年方十八高大全亦父亦师亦友一巨人”

“年方十八高大全亦父亦师亦友一巨人”。这是中国摄影界在1996年陈复礼摄影艺术研讨会上对他的集体评价。

“年方十八”,赞扬他创新精神不减,赤子之心长存;

“高大全”,高是高境界,说他对风景、生活的理解把握自成高格,大是大手笔,说他驾驭不同题材举重若轻、以小见大,全是全方位,超凡脱俗、圆融完美;

“亦父亦师亦友一巨人”,则是对他为人、德行、学识的综合评价。